她歪着脑袋,拂起他的头发,手指在他的发辫中轻轻地抚摩。阿苏勒觉得头上痒痒的,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苏玛也笑,依旧是无声地摇着头。
直到很多年以后一个下雨的夜晚,阿苏勒在火红色的战马上抬起头去看漆黑的夜空,忽然又想起那一夜苏玛默默地摇头,他才明白了那不曾说出的、真正的意思。
苏玛并不是说他是或者不是废物,而是当一个人变成最亲的人,那么是不是个废物已经完全的不重要了。
听不见任何的雷声,细雨悄无声息地下了起来。
“啊!下雨了!”阿苏勒摸着微湿的头发,“我们赶快回帐篷去。”
雨转眼就大了起来,冰冷的大颗雨滴打在身上,隐隐的竟然有些痛。阿苏勒把自己的白狐氅解下来抖开在苏玛和自己的头顶,苏玛带了带小马,想抄一条近道。
她无意地扭过头,身体忽然僵住了。
“苏玛?”阿苏勒跟着她回头。 他的心里恶寒,有种极不祥的感觉。
背后竟然有人,小队的黑衣骑兵悄悄地立马在他们身后。那些高大的黑色战马比阿苏勒的小马高出了两个头以上,呼出来的白气都能喷到阿苏勒的脸上。马背上沉默的武士们似乎披着铁铠,带着头盔,威严而魁伟。天已经彻底地黑了下去,连星光也没有,只剩苏玛手里的灯照亮,可是照不出他们的面目。雨滴打在他们坚硬的铁甲上,溅起了水花,仿佛在他们身边罩着一层微光。
“你们是哪个帐下的?”阿苏勒大着胆子喊了一声,“我是五王子。”
小马也有些惊惧不安,悄悄地挪动了步伐前行。
没有人回答,那些人驱动黑马,跟着逼近,黑马们躁动起来,不安地打着响鼻。灯火照着,他们手边各有一片青冷的弧光,那是马刀。阿苏勒没有见过这种刀,纤薄修长,刀头弯起的弧度令人不由得畏惧。
“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阿苏勒哆嗦了一下。
苏玛连一刻也不敢停留,抛掉了手里的灯笼,马鞭打在小马的头上,小马撒开了四蹄,在雨幕里狂奔起来。
背后的蹄声如影随形地跟了上来。那些骑着黑马的人确实是追着他们上来了,他们追得并不紧,就像捕食的猛兽咬住了羊群,缓缓地追着猎物的脚步,还没有真正开始闪电般的扑击。
啸声刺耳,阿苏勒和苏玛猛地低头,什么东西从他们头顶掠过。
“箭……是箭!他们在射我们!”阿苏勒意识到是追逐的人在发箭。那枚箭走高了两尺,还不是要取他们的命,可毫无疑问是威胁。
“是丹胡么?”阿苏勒问自己,脑子里一片混乱。
他身上的那股恶寒至今都没有消退半分,反而越发地浓烈起来,像是有一柄冰冷的刀抵着自己的后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刺进来。他说不清楚,但是直觉上那些骑乘黑马的人和一般的蛮族武士不一样,蛮族武士像是虎豹骑用的带着锯齿刃的战刀,而这些武士就像他们用的细刀,阴冷而锋利,带着刺心的寒气。
小马带了两个人,渐渐地跑不起来了。那些黑马似乎缓缓地逼近着,他们也没有打火把,可是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雨夜,那些人像是可以视物,无论苏玛怎么兜转下马,背后恶鬼般跟随的蹄声始终都无法摆脱。
前方忽然出现了灯火,一串火光似乎是夜归牧民的火把。阿苏勒心里松了一下,放声喊了起来:“救人啊!救人啊!”
持火的小队人马立刻散开围了上来,他们马后挂着野鸡和獐子,还有人肩上扛着一匹带箭的鹿,整个小队都穿着整齐的青灰色革甲,队伍整饬有序。
“是……是大风帐木亥阳将军的人马么?” 阿苏勒认出了这装束。
“什么人?”领头的武士大吼,他非常的警惕,手中角弓上搭着羽箭,直指阿苏勒。
“我是五王子!”阿苏勒举起了手腕,“有人,有人在追我!”
他的手腕上束着豹尾裘,白得耀眼。豹是青阳的图腾,敢配白豹尾的,除了大君和世袭的亲王,只有世子。武士们被惊动了,纷纷放下了弓箭,领头的武士按着胸口行礼。
“什么人敢追逐五王子?”武士头领大吼着策马走到阿苏勒身边。
借着大风帐武士们的火把,可以依稀看清那些黑马的武士都已经策马停在了百步之外,他们聚成一线,手中依旧提着长刀,没有人发出一丝声音。黑暗中隐约觉得有冷锐的目光刺在自己的身上。
“什么人敢追逐五王子?”头领恼怒起来,觉得被忽视了,“不怕死么?”
他们人数占优,这么说的时候,大风帐下巡猎的士兵们已经操起了猎弓。蛮族的猎弓也是武器,发箭准确有力,百步距离上的洞穿力不逊于战弓。
还是一片安静。
但是只是极短暂的,铁蹄声猛地震响起来,黑马武士们的阵势横扫上来,他们发起了冲锋!
只有几骑对着大风帐的三十几个人,他们却主动地进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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