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夫长不敢出声,小步凑到大君的战马前。
“打开城门。还有,”大君压低了声音,“今夜没人出过城,你可什么都没看见,明白了么?”
百夫长愣了一下,急忙应答:“是!”
骑队无声地通过了城门。百夫长敬畏地跟在骑队后,把他们送了出去,他忽然发现,这群武士竟然没有打一根火把,而所有人的战马马蹄上都包裹着松软的羊皮。
大君挥手指向东南方,骑队跟在他的马后小跑起来。
“就是这里!”大君终于勒住了战马,挥动马鞭指了指脚下。
他们不知在草原上奔驰了多久,大合萨只觉得骑队去向东南方,而后折转向西,兜了一个不小的圈子。虎豹骑们纷纷下马,在周围展开了防御。他们都是精干的武士,警惕地引着角弓散开在周围,三个四个地聚集成团,以防偷袭。
火堆点了起来,大君挥挥手,请大合萨和他一起坐下来烤火。
大君若有所思地沉默着,大合萨也不便去打断他的思索。他环顾周围,认不出这个地方,这是一个凹陷的地方,周围都是高起的草坡,静静的连风也没有。
“把你拉到这里来,很奇怪是不是?”大君忽然说。
“你以前倒是也经常做奇怪的事情。”
大君笑笑:“沙翰,我记得我父亲和东陆风炎皇帝两次决战的时候,一直是你跟在他身边处理文书的,是不是?”
大合萨点了点头:“是,都是快五十年以前的事情了。”
青阳部真正精通东陆文字的人并不多,大合萨就是其中之一,为了钻研星相典籍,他从小就在各族文字上下了大功夫。
“我听说东陆的大皇帝送信给父亲劝降,父亲只回了五个字,说是‘战,唯死,不降。’”
“钦达翰王的战书一直就是那么短,不过东陆大皇帝的劝降书信倒是也不长,我还记得是三十四个字,说是‘人生苦短,兵者不祥,积尸百万,无非子民,为王者,纵于九幽下身受斧钺之刑,心能安乎?’这两封信东陆的学士都说是帝王手笔,风骨不同,但是都能教训子孙。”
大君低叹了口气:“那么多年了,再没有草原上的英雄可以和东陆人面对面地交涉……”
他沉默下来。大合萨扭头看了看他静默的侧脸,心里忽地一亮:“东陆有人来!”
大君举手制止了他。
“是的,有人来。只是来的不是一般人。”大君压低了声音,又摇了摇头。
大合萨看着他的眼睛,觉出了一分敬畏。他跟大君是从小的朋友,当初朔北部的骑兵攻破了北都的城门,成千上万的战马围着金帐奔驰,无数的火把投过来,几乎把大君和黄金帐篷一起化成火海,大君也照旧操着他的重剑,指挥仅存的伴当武士们死战。北陆的大君敬畏过谁?大合萨真的不知道,即使有过,也是逊王和钦达翰王那样历史上的英雄而已。
他在烟锅里扎扎实实地塞上一锅烟草,点燃吸了一口,捧给了大君:“吸一口?”
大君沉默地接过去,用力吸了一口,袅袅的青烟从他鼻孔里滚了出来,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恢复了以往的神气。
“沙翰,你说什么才是世上最伟大的力量?”
“世上最伟大的力量?”大合萨迟疑了一下,“那是盘鞑天神的双手吧?他左手握着劈开天地的斧头,右手握着可以杀死世上一切生命的宝剑,他双手握着斧头和宝剑转动,每转动一次,天地就诞生和毁灭一次。” “这些还用你告诉我么?我们青阳的孩子,哪个没有听过盘鞑天神的故事……可是那些人说是星星,那些人说,星天的运转才是一切的主宰,就是神也无法改变的。沙翰,你相信么?”
“星天的运转?可是一切都在盘鞑天神的手……”
大合萨忽然止住了,侧耳向着背后。他听了一会儿,忽然起身向那边奔了几步。声音终于清晰起来,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他的歌声在黑漆漆的夜空中飘着,伴着低声呜咽的什么乐器,像是笛子,可是笛子的声音却没有那么低沉,像是笙笳,可是笙茄又没有那么雄浑。
“来了!”大君也起身。
虎豹骑的武士们互相递了一下眼神,一齐上前,在大君和大合萨身前展开成半月的形状,缺口对着大君的方向,半拉开了手里的角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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