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美人煞

二十二

　　咦？不去客栈了吗？璇玑好容易把蒸糕塞完，这才发现他们进了一个门口挂黄旗子的酒家。钟敏言见她呆头呆脑的样子，忍不住在心里叹气。想到自己答应师父，这一路上要多照顾小师妹，只得说道："你啊，要是能有玲珑一半的机智，我也不至于这么辛苦地看管你了。"

　　璇玑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却说众人进了酒家，本以为和外面一样萧条冷清，谁知竟是高朋满座，人来人往，甚是热闹。

　　禹司凤与小二交谈几句，便引着他们上了二楼雅座。他自己又下去，不一会儿便领上来一个中年男子，却是镇上的猎户，听说他们是来除妖的，便答应了禹司凤的雇用，特来为他们夜间指路。

　　"这位是，王大叔。在镇上，做了，十几年的，猎户了。他，曾亲眼，见过，那，两只妖魔，也，参与过，前几次的，剿杀，应该，会对咱们，有帮助。"

　　禹司凤说完，转头对那个王猎户点了点头，那人才道："说起来，这些日子已经没人说要除妖了。前几次实在闹得太大，死了好多人，大伙儿都寒心了。咱们这些打猎的倒也罢了，白天还能结伴上山；那些过路的商贾就惨了，没路可绕，若是几十上百的大队伍还好，遇上单个的小商人，那真是白往妖怪嘴里送啊！镇上好多人回不了乡，盘缠也快花光了，这不是要把人逼死嘛！"

　　楚影红柔声道："这位大哥不要担心，我们此次来，就是为了除妖，还鹿台镇一个安宁。兹事体大，还需要大哥为我们指点迷津。"

　　王猎户抓了抓虎皮帽，憨憨一笑："大妹子说话好听，我是粗人，听不太明白。总之你们是来除妖的，帮镇上人的大忙，有什么要我做的，只管吩咐便是，别客气见外！"

　　褚磊问道："那有劳这位大哥夜间替我们指路，不知那两只妖魔经常出现在何处？老巢在哪里？"

　　"它们一般是在亥时子时那会儿出现，子时一过就返巢。经常出没的地方有好几处，不过都在有水的地方，那只老鸹子厉害着呢！专门躲在水里拖人！天狗的巢在后山腰那块儿，老鸹子精得很，一天换一个地方，没准儿！"

　　褚磊听说，沉吟半晌。楚影红道："掌门可是担心一时找不到它们？"

　　他点了点头："想不到蛊雕如此狡猾。如此就算用盐水刺伤它的眼睛，也不知能否找到巢穴彻底除害。"

　　楚影红笑道："我倒有一个法子。既然它们躲得隐秘，咱们要找还得花力气，倒不如引它们自己出来。"

　　她拍了拍手，将对面三个埋头苦吃的小孩子叫过来，一个一个吩咐："璇玑你去买三只锅，另外再买一罐蜂蜜和二十支松脂火把。敏言和司凤两个男孩子一起，到市集去买盐和醋，有多少买多少，再雇一些胆子大的年轻人，晚上替咱们抬上山。"说完她从荷包里掏出一沓银票，一人分一些，又吩咐道，"方才来的时候看到拐角那里有钱庄，先把银票换了，再去买东西。账可都要算仔细喽，不许私吞！"说着，她咯咯笑了起来。

　　东方清奇见她分工细致、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由得奇道："楚女侠可是有了妙计？"

　　楚影红笑道："妙计谈不上。我只是想，那天狗是最有名的馋鬼，咱们与其上下找它，不如在水边烤着肉，用香味引它自己出来。不管蛊雕是否跟着，咱们好歹也是先除一怪。"

　　她从包袱里取出纸墨，依着王猎户的话，在纸上画了个简易的地图。三人一边喝着果子黄，一面商讨夜间的行动安排。

　　这边三个孩子已经下楼去钱庄换完银子分头行事了。璇玑一早就买好了楚影红吩咐的东西，怀里抱着一堆东西，艰难地往回走。

　　走到一半，忽听街角那里梆子一阵乱响，有人大叫："来看呀！活的妖怪！来呀来呀！活妖怪！"

　　璇玑虽然身在修仙门派，从小就被要求将《万妖名册》倒背如流，但真正的妖怪她还真是一次都没见过。眼看街上不多的行人都被吸引到那里去，她也忍不住捧着东西往前走，努力伸长脖子往人群里张望。

　　她个子小，只能勉强看到人头上面多出的一截琉璃边，依稀是个巨大的一人多高的鱼缸，四角包着青铜，里面装满了水。水中不知养了什么东西，在里面疯狂地搅动，水花四溅。周围的人一会儿发出惊呼，一会儿又发出感慨，却没人敢凑近了。

　　"哇……真的是尾巴……鱼尾巴……啊，是个雄的！"

　　"他看过来了！往这里看了！"

　　人群一下子发生躁动，纷纷往后退。璇玑被撞得七荤八素，手里的东西险些全摔了，周围的人好像都在把她往前挤，她让啊躲啊，只觉后背忽然被人一推，她胳膊上挂着的蜂蜜罐子顷刻摔在地上，咣当一声--碎了。

　　"啊。"她怔怔地看着满地的蜂蜜，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犹豫，只听头顶一阵水花巨响，她还没来得及抬头，只觉浑身一凉，被琉璃大缸里溅出来的水淋了个湿透。

　　今天她头顶有霉星飞过吗？

　　璇玑默默地擦去脸上的水，眼角余光瞥到旁边的琉璃大缸里有什么东西在乱舞着，好像是一条巨大的白色的鱼。

　　一回头，对上一张苍白的脸。璇玑心中猛然一惊，手里的东西再也捧不住，哗啦一下全掉在了蜂蜜上。

　　在缸里疯狂翻腾撞击的，居然是个人……不，也不全是人。他上半身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宽肩细腰，一头乌黑的长发在水中盘旋，犹如水藻一般，苍白的脸在长发后忽隐忽现，眉目看不太真切，隐约只觉他目光灼灼，朗若明星。

　　而从腰往下，便合成一条长长的鱼尾。尾巴上的鳞片是银色的，鳍尾犹如轻纱一般，在水中微微一荡，便掀起无数个气泡漩涡。

　　他忽然发现了她，缓缓游过来，双手撑在琉璃缸上，那双隐在水藻般的长发后面的两只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就这样看着她，一直看着。好像从很久很久从前，他就已经熟悉她、了解她，就用这种安静的眼睛默默地看着她，那里面藏了无数的秘密和千言万语。

　　璇玑愣在当场，心中又是熟悉又是迷惘，只能眼怔怔地与他对望，一时间忘了周围所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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