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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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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秋萍(仿佛不信,其实用来解围)他定的? 范兴奎马主任叫他定的。孔先生,您还有话没有?(站在面前,故意不走) 孔秋萍(逼得无路,大发脾气)范兴奎! 范兴奎(佯为恭谨)干什么,孔先生? 孔秋萍你这是故意地——故意地跟我(力竭声嘶)跟我——[忽而右边门帘掀开,冷风里进来况西堂。况先生并不老,岁数也不过是五十刚开外,而神色,举止,言谈,仿佛已届风烛残年,任何事都知难而退,能止则止。三十年过着书案生涯,由清末,民初,北伐成功,一直到今日抗战,他在各府各署各厅“历任科秘”,为长官起文稿,复函件,在一字一句的斟酌间耗费他大半的生命。然而时运不济,北伐以后,他的官运日乖,如今在这医院里落为一个不十分受人重视的闲散人员,真是他昔日决意为人幕府时,始料不及的事。穷极无聊,他学得一手论相批命的学问,偶尔为人占测将来的气数寿分,自觉颇为灵验。抗战后流离颠沛,使他逐渐相信凡事都有个数,颇想乐天知命,在院里少沾是非,不多事,不多话,少应酬,深居筒出,极力储蓄,只求平安度过抗战难关,好作归计。 [ 他穿一件退色皮大衣,皮领露出光板,颈上围紧长而黑的绒围巾,拖着一双厚重的家制棉靴。臂里挟着一只破旧的小公事包,提一根贱价的手杖。进门便放下皮包手杖,脱去顶在头上的破呢帽,不住的掸扫上面的雨水。他面容清癯,顶毛稀稀的已有些斑白。 孔秋萍(突然觑见进来的人,顺势坐在左边的办公桌前) 况西堂(一团和气)来得早。 孔秋萍早。(低下头打开他的墨盒) 范兴奎(故意望望孔,再回头对况)况秘书,您大氅都淋湿了。 况西堂(瑟缩)嗯,冷得很。(又把破呢帽戴上,又搓着手) 范兴奎您不要火盆么? 况西堂(随意地)怎么,还没有点? 范兴奎是啊,(又瞥了孔一眼)刚才孔录事就因为火点晚了,直发脾气呢。 况西堂(笑容可掬)快去,老范,端来大家烤烤。 范兴奎(庄重而又伶俐地)是,况先生。 [范由左门下。 孔秋萍(忍不住)混蛋!狗仗人势! 况西堂(和蔼地)怎么啦,老弟? 孔秋萍没什么。(又调他的墨汁) 况西堂(掏出手帕擦揩破皮领上的雨点,一面走到窗前望着浙沥的小雨)唉,又冷起来了。 孔秋萍(余怒未息)嗯,冷得很。 况西堂这种地方,真是——“四季无寒暑,一雨便成冬”,(忽然发现自己办公桌上一摊雨水)这是什么?(仰头望去,天花板还不断缓缓地向下滴漏)哦,又漏了。 孔秋萍(立起,大为不满)房顶又漏了!这说不定是哪位小少爷又在楼上地板撒尿!这些太太们真是一点家教也不懂。(立刻想起)范兴奎,(大声)范兴奎! 况西堂(一直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算了,算了。(挥手拦住他) 不要叫他。 (在档案箱上找到一个破脸盆,从容不迫地放在桌上接漏,雨水也从容地一点一滴打到铁盆,发出清脆的响声,况上下斟酌半天,幽默地)这次倒是雨水。 孔秋萍(厌恶地)真是,鬼地方,(回头又斜倚在自己的椅上) 况西堂(慢吞吞地走到院长桌后,遍找签到簿)咦!签到簿子呢? 孔秋萍(噘着嘴)谁知道?连我早来半点钟都没有签着到。(不觉满腔牢骚)抗战不到四个月,搬到这小县城来,就是私人办的医院,既然得了公家的补助,也得像个样儿呀!机关不像机关,公馆不像公馆。少爷小姐,者爷太太,院长主任,丫头老妈,连着厨房的大师傅,混蛋的鬼听差,大家都一起逃难,一律平等。档案卷宗,锅碗马桶,病床药箱,碗儿罐儿,都堆在一道,一律看待。哼,楼上堆人口,楼下装东西,一间屋子有三百六十项用场:白天办公,晚上睡觉。过生的时候,老爷们放牌桌,没事的时候,少爷们当球场。连下了几天雨,您看(指着那两竹竿衣裳)我们这间办公厅,又给楼上太太们晾起衣服来了。(气愤愤地走到况先生面前)要什么没有什么,找什么不见什么,一点秩序也没有!一点上下也没有( 越说越爽意)乱七八糟,糊里糊涂! 这也配叫做医院,这种医院也配谈抗战! 况西堂(摆摆手)算了,算了,非常时期,马马糊糊。 孔秋萍那我是不成的。 况西堂(幽默地)您预备怎么样?孔先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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