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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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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弱柳别庄 燕元澜道:“我恐怕邛崃二奇爰徒心切,并未将实情告诉她!” 花戒恶道:“那两个老头子是什么意思,他们明知道你三年之后的死约会,难道却希望雍姑娘为你伤心一辈子!” 燕元澜徐徐一叹道:“他们不轻易离山,这次突然破例,恐怕也是为了想不令徒儿失望,替我谋求个不死之法!” 花戒恶默然片刻道:“是啊!多少人对您寄望殷殷,您又何苦那么想不开呢!您这千金之体,何苦来为祁连一个末流江湖人偿命!” 燕元澜正色道:“人命岂有贵贱之分,杀人偿命,乃不易真理,我若是持暴凌人,视人命若草芥,怎配作北鹤的侠义弟子!” 花戒恶涕然泪下道:“您实在不值得为这件事而轻生啊……” 燕元澜微微有些怒意道:“胡说,人无信则不立,燕元澜有死而已, 岂能作背信偷生的匹夫!” 秦无痴含着眼泪,轻轻一扯花戒恶的衣服道:“妹妹!公子的绝世人品,高义风标,正是我们倾心追随的原因,你怎么可以那样要求她呢?” 花戒恶擦着眼泪道:“早先我是为着这些条件才倾心公子的,可是现在我宁愿他是个苟且偷生的匹夫,生命是何等的宝贵啊!” 燕元澜长叹一声道:“唉——妇人之见,我实在不懂你们!” 秦无痴悲声道:“其实女人的心最单纯,最容易了解,固然她希望自己所爱的人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可是她更希望能与他长相厮守……” 燕元澜道:“这不是很矛盾吗?” 秦无痴道:“不矛盾:钟情之初,她因为他是个英雄,钟情之后,她希望他能珍惜此身,这只是一个心理欲望的过程,患得患失,人之常情,公子何独怪乎妇人!” 燕元澜沉吟片刻才叹道:“忽见墙外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现在我总算真正地懂得这两句诗了!” 秦无痴泪下如雨道:“是的,那两句诗不仅是一个少妇的闺怨,而且还是千千万万女子的心声!” 燕元澜徐叹一声道:“无痴!戒恶!谢谢你们对我的厚爱,恐怕我会令你们失望的!” 花戒恶一拭泪珠改笑道:“没什么!公子!似您这种男子,在我们心中就是一尊神,我们自知不配对您有所求,因此我们只希望能随侍在您身边……” 燕元澜再叹道:“就这一点我也很抱歉,因为我在日无多!” 秦无痴亦改颜道:“我们知道!可是我们都会很满足,因为我们有回忆,这些回忆足够充实我们的生命,帮助我们打发日后悠长的岁月!” 燕元澜颇为激动,沉默片刻,突地举壶向口,狂饮不止!一壶尽下,他拿第二壶,第三壶……二女诧然惊视,却不敢上去拦阻他! 直到桌上的酒罄了,燕元澜才放下酒壶道:“戒恶!把店帐算一算,我们该上路了!” 花戒恶微异地问道:“公子!天都黑了,我们还走?” 燕元澜的脸上眼角都带着酒意,大声道:“是的,我恨不得早点赶到扬州,找到纪师抹,问一问结果,然后……” 秦无痴柔声道:“公子!你醉了,我们还是歇一夜吧!” 燕元澜摇头道:“不!我没醉!我只是烦!人生不满百,而怀千古忧…… 我们早些到扬州去,要是还没有结果,我也不管了,我带你们回北天山,在师尊那儿销了差,然后再找一个湖山绝佳之地,陪你们畅游两载,然后再去赴祁连之约……” 花戒恶的泪珠又流了出来,悲声道:“公子!您别为我们打算,我们不过是落溷残花,不配接受您这份高贵的感情!您应该另有所爱!” 燕元澜醉态可掏,大声高笑道:“谁!还有谁爱我这生如蜉蝣之人?” 花戒恶含悲道:“天下女子莫不以得您一笑一语为荣……” 燕元澜继续大笑道:“胡说!天下哪有这种笨人……” 花戒恶急了道:“怎么会没有?像雍冰姑娘……” 燕元澜笑声突敛道:“不提她!她是条作茧的春蚕!我是条无羁的神龙,我不要被情丝所牵,我不要对人有所亏欠……”一面说一面脚下已踉跄不成步,秦无痴连忙上前扶住道:“公子,你醉了,您在说醉话!” 燕元澜用手将她推开道:“我没醉,我心里明白得很……你们走不走?不走我就一个人走了,我连你们都不要了……” 二女见他实在醉了,不敢拂逆他的意思,花戒恶连忙唤来主人,将酒菜钱付了,一人扶住他一边,向前走去;夜意渐深,荒凉的古道上寂无行人。 燕元澜是鼻中呼着酒气,喃喃地道:“人生不满百,而怀千古忧……白驹随逝水,一去不回头……浮生何可恋,美人与醇酒……孰云欢情薄,频招红苏手……莫道不消魂,人比黄花瘦……” 秦无痴与花戒恶二人默默地扶着他,听着他口中喃喃的胡说,心中有着一丝儿欣慰,却为更多的凄凉所浸透! 蓦而一阵晚风吹来,带着砭骨的寒意,急酒遭风,燕元澜再也撑不住了,“哇!” 残酒剩肴,随着他无限的心事,一下子都吐了出来,花戒恶不顾污秽,举起罗袖替他拭去唇边的污迹。 燕元澜清醒了一点,歉然地对二人道:“对不起!我太任性了!” 秦无痴轻轻一笑,柔声道:“公子别这样说,您心里不痛快,我们都知道!” 燕元澜道:“这么晚了,又是这么冷,我不该急着要走的,累着你们跟我风露中宵,使我心中很过意不去!” 秦无痴轻笑道:“我们倒不要紧,只是公子酒后却不宜在这强风之中行路!” 燕元澜点头道:“不错,现在我的脚都是软的,一点劲都没有!” 花戒恶低声道:“路边育水沟,冬来无水,倒是很干燥,宽可容人,深可避风,公子还是到那儿去歇一下吧!” 燕元澜点点头,二人遂将他扶下了沟,燕元澜等不及地就想躺下,花戒恶道:“不行!您醉后体虚,地上寒气太重,躺着会生病的!” 燕元澜笑着摇头道:“北天山冰天雪地中,我也躺着睡过觉,哪里就这么娇弱了!” 花戒恶温婉地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婢子们既然在您身边,就不许您这么做!” 说着脱下身上的氅衣,铺在一块平坦的地上,扶着他躺下,然后自己再盘腿坐下,扶起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柔声道:“公子!您现在可以好好地休息了!” 燕元澜的颈下传来一阵暖意,睁目一望,暗暗的夜色中,她丰腴白皙的脸庞似碧空中的满月,她的双眸似天际的朗星,他的心中升起一股虔诚的情操,低低地道:“戒恶!你知道你此刻像我的什么人!” 花戒恶轻声道:“妾身不知道!” 燕元澜含笑道:“你像我的母亲!” 花戒恶的脸上浮起慈和的笑容,一种天然的母性在她心头滋长,仿佛这健俊的男子果真是她的婴儿,双手温和地抚着他的长发,口中低声道:“公子开玩笑,妾身当不起!” 燕元澜却以梦呓似的声音道:“是真的,我很小就被师父带上山了,儿时的情形都不复记忆,甚至连母亲的容颜都不知道了,可是现在的这种印象仍深留脑中,我觉得此刻便是在母亲的怀中……” 花戒恶心中微微一动,仍是含笑道:“公子早别慈母,很少尝到家庭的温情,所以才会有这种感觉!” 燕元澜忽然道:“无痴!你在哪里?” 秦无痴正瑟缩地呆在旁边,望着花戒恶,微露羡色,闻唤忙道:“妾身在这儿!” 燕元澜道:“你坐过来一点,让我看得见你!” 秦无痴连忙挪到花戒恶的身旁坐下,燕元澜又道:“让我握着你的手!” 秦无痴伸出手去,微微有些颤抖。 燕元澜握住她的手,真情激动地道:“现在我接触你们,看得见你们,我觉得与你们从无如此接近过!此刻我心中什么都不想,假若生命就如此单纯该多好!” 二女忽然感动,珠泪簌簌而下。 燕元澜又低声道:“别哭,你们美丽的明眸中不应该有泪水,你们美丽的脸庞上,不应该有衰伤,笑一下,为我笑一下!” 秦无痴先笑了,像海棠吐着新蕊,花戒恶也笑了,傀牡丹绽着初葩。于是燕元澜也笑了,笑声中有着无比的满足,以诗般的声音道:“美啊!美极了,世人纷纷争逐名利,却不知至贵之物,尽在此中……现在,无痴,用你银铃一般的声音,为我唱一支歌,使我在这冬天的原野上酣然入梦!” 这是冬天,而且还是在荒凉的山沟中,砂砾中没有一朵花,一株草,可是在三个人的感受中,这的确是柳媚花娇的春夜! 秦无痴的歌声响了:“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青里,两小无嫌猜……” 李青莲长干行一诗,刻划尽小儿女的情感,秦无痴梦幻似的歌喉,却将那些情态唱成活跃的生命了! 忽然,暗中有人传来一声轻哼,这声轻哼来得那样突然,使得三个人都猛地惊了一下。 燕元澜首先警觉地坐起喝道:“谁?” 暗中并无回音,然而他锐利的眼神,已瞥见一条人影向西北方闪去,酒意已消,功力全复,燕元澜一式“龙跃九洲”猛翻过去,轻飘飘地刚好落在那条人影之前,黑影劈胸抖出一掌,燕元澜从容地挥掌横格,对方掌力不若他的劲强,闷哼一声,又被击退了回去,不过他的身形很是矫捷,刚一定身,立刻又向旁边窜去! “留下!”这是一声娇叱,发自花戒恶的口中,纤掌一圈,已将他的去路封死,另一边的秦无痴亦封住了他的后路。 黑影双手一摊道:“算你们凶,留下就留下!” 声音甚是熟悉,燕元澜一听就知道是刚走不久的尹江其,不由得讶然道:“尹兄怎么又回来了?” 花戒恶亦怒道:“你这家伙简直是阴魂不散,老是鬼鬼祟祟地跟着我们干什么?” 尹江其怒道:“我不做亏心事,怎么算是鬼鬼祟祟的?” 燕元澜听出他的话中带刺,微怒道:“尹兄说谁做了亏心事?” 尹江其怒道:“你!” 燕元澜半愕半怒地道:“尹兄说话要有根据,怎可随便含血喷人?” 尹江其道:“我一点也不乱说,你自己分明就是那雍姑娘所寻之人,却不敢承认,而且还辜负她对你的一片痴情,反而鼓励我去追她!” 燕元澜一阵默然,片刻才道:“小弟实在是另有苦衷……” 尹江其冷笑一声道:“当然了,你携此美眷,在山沟中大享温柔福,这种苦衷 真是有口难言,那位雍姑娘是瞎了眼,才认识这种薄情浪子!” 燕元澜被他骂得满面通红,大声叫道:“你不懂的事少批评!” 尹江其继续冷笑道:“我当然不懂,我只懂得雍姑娘为你碎尽芳心,流干情泪……” 燕元澜急了道:“尹兄所责固然很对,可是小弟那样做,实在是为了雍姑娘好,小弟以前曾做错了一件事,这件事……唉!尹兄不是江湖人,说了也不会明白!” “我虽不是江湖人,却对江湖之事,十分有兴趣,阁下的那件事,我亦有些耳闻,你对雍姑娘的作法,未必完全正确!” 燕元澜一惊,仔细地打量一下尹江其,觉得这人确曾见过,只是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口中却继续地套问道:“尹兄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尹江其一笑道:“北鹤传人,谁人不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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