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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已打好一排孔,他放下杖,突然吸入一口气,一掌斜拍,“噗”一声轻响,三尺见方的巨石,突然跌落在地。

  后面的玄阴书生哈哈一笑,抓起巨石说:“原儿,掌力像这样练,要是再过十年,可以用手开山呵呵!念一首张芸词给我听听,”“师父喜欢那一首?”

  “该打!还不知我喜欢那一首?”“题岳阳楼的卖花声。”“这才像话。”说完,扛起大石向后走。

  中原举起铁杖,“吁”一声插入石洞,吟道:“木叶下君山,空水源漫,十分斟酒欣芳颜。不是渭城西去客,休唱阳关。醉袖抚危栏,天谈云闭。何人此路得生还?回首夕阳红处处,应是长安。“吁”一声,他又插入一杖。二十丈后突然“噗”一声响,玄阴书生的石头落地,回头叫:“原儿,再来一下重的。”

  “叮”一声。中原用力击出,没壁两尺。“快了!天!”玄阴书生狂叫奔到。

  “师父,什么快了”。中原茫然问。

  响声清脆,不再沉闷,最多还有丈余。咱们可见天日了,快!咱们不再开大洞,只辟两尺宽五尺高的小穴。”

  中原狂喜,拼命运枚向石壁攻去。打入五尺,两人都疲乏了,便拖出一条已准备好的白鳝,和一堆水草。坐在碎石上大嚼。

  中原一吃,一面问:“师父,出困之后,你老人家可否到徒儿家中长住,让徒儿多亲近孝敬几年?”

  “呵!你来免太天真了,你瞧我这付长像,岂是能安居纳福之人?告诉你?我是个亡命之徒。没有居所,没有亲人,大明的户口黄册中,没有我玄阴书生任嵩这个人,我只能浪迹江湖。或者隐遁深山化外,不然到那都麻烦。原儿,这些年来。你的心情我清楚。”

  思亲之念,乃是世上至圣至洁的情操。久睽多年,你该好好在家奉养双亲,记住我的话,江湖险恶,波奥云谲,稍一失慎,必致陷亲于不义。不孝之积。定论如何。你不可闯荡江湖,练武在于健身长寿,好勇门狠,不练为佳,免得害人害己。我一开始便走错了路,我不愿你再重超覆辙。”

  “徒儿永记于心,在家娱养双亲。”

  “你的功力修为,距炉火纯青之期尚遥。须好好用功。如果危难临头,我不反对你出乎自卫,但最好让人一步。玄阴真气天下之柔绝学,可禁受任何内家掌力的打击。不妨挨人两拳,自留步。“退”徒儿记得。”

  “你的性情我知之甚详,外柔内刚,不屈不挠,这是我不放心之处。千万把住我的话:忍,让人一步。”

  “是的,师父,忍,让人一步。”

  师徒两人全力辟穴,地方小,反而无用武之地,两人轮流发掘,进展亦是不慢。

  大概过了两天,石壁的响声愈来愈空洞,这时正轮到中原运杖,他奋力击入,突觉手中一轻。

  他怔了一怔,只觉浑身血脉贲张,与夺得浑身脱力,颓然倚在壁上抓大叫说:“通了!通了!”

  玄阴书生抢入,伸手挽住铁杖,向后一拔。

  一缕光影从孔中射入,寒风却在穴中逸出,呼呼发啸。他突用手掌将面孔掩位,用奇异的嗓音叫道:“天日!天日天日。”

  中原流出了兴奋的眼泪,喃喃地说:“六年!总算重见天日了!”

  “在我,好漫长哪,将近十七年。简直是一场恶梦,这一生中,有几个十七年?”玄阴书生也喃喃自语。这们武林厅人。眼中赫然出现了泪光。

  他慢慢的移开掩在孔上的左掌,贪婪地向外瞧瞧。孔外,可以看到婆裟树影,还有藤罗的映掩,显然这是一处崖壁,所以光线并不太强烈。

  中原定下神,说:“师父,让弟子竟此全功。”

  “且慢!”玄阴书生说着反而先坐下了,闭目沉思。

  “师父……”

  “别打岔,让我静静地想一想。”

  许久许久,他方重新睁开双目,神色肃穆地说:“孩子我想过了,我这一生是不想再在江湖闯荡啦!这儿,也就是我安享余生的好地方。”

  “师父。徒儿将不时前来伴你。”中原突用手挽住他的胳膊。喜悦地说。

  “我先谢谢了,有你在我身边,可以解除我不少寂寞。让我来安置一道隐秘的门户,免得有人前来打扰。”

  孔外射来的光线,可以分辨白昼与黄昏。花去五天功夫,玄阴书生开了一个两尺见方的小石门。可以向内滑动,内加石插,只能由里开启,外面的不出痕迹。原先的小孔,可作为透光和传话之用。

  夜来了。一条赤裸的人影,用缩骨功出了石门,走入夜幕之中,繁星满天,新月行将落下西山,这是六月初旬月一个晴朗之夜。

  已经是花去四年六月了,距中原落水之日,整整六年另半个月,说长不长。

  出洞的赤身人影,正是幸得不死的小中原,他现在不小了,十五岁的人,已经有了成人的身材。

  他站在山坡上,就新月下向四周打量。这儿是阎王窝偏东里余,上就第二座山坳的纵林怪石间下面约三里地,便是死寂的阎王窝河床,反射着隐隐月光。

  西面,是灯光闪耀的紫阳村;西面,是黑沉沉的平冈村,灯光全无,可知那是一座日出而作,日没而息的殷实农村。三五声狗吠,打破四方的沉寂。

  整个紫阳山。所有的山峰。黑黝黝地阴森可怕,一两声动人心弦的枭啼,更令人闻之心里发寒。

  认清方位,他幽幽一叹,自语道:“一样的山,同样的水,真是江山依旧。可是我已两世为人童年的时光消逝净尽多令人惋惜啊!爹爹妈妈,孩儿回来了,但感上帝保佑你们无恙,不知你们头上可曾添了几许白发?”

  他吸入一口气,压下怦然而动的心潮,幌身往平冈村去,急逾流星移位。他的家在村后,该有冈后欺近。他在洞里六年,一双夜眼十丈内明察秋毫,加上有新月的光,芒映照看得更为真切。

  谢天谢地,家园依旧,村里景物与儿时并无异样,只是后因果木,长高了许多。

  他身上没有衣裤,不忍惊动家里的人,也怕惊动邻家的狗。他心里狂跳,浑身激动得不住抖索。他在想,当爹妈发觉六年前已被淹死的爱子,却在长大成人后重新在午夜中无恙回来,会现出怎样的神情?他自己是哭呢,抑还是笑?

  他强抑心头的激动,似一个幽灵,掩近了后园。飘身进入果林“咦!大黄的耳朵怎么不管用了?”他心里在暗叫。

  大黄,是他家里的鼠猎犬。晚间是在后园看守的,因为后边是山冈,易被人侵入。

  “大黄!大黄!”他轻声叫。大黄永远不会问答他了,在他失踪后半年,无故倒死在后面山坡上,这时骨头恐怕都早化成泥土啦!他象幽灵一般,闪身子上了后院瓦顶,落下天井。他吃了一惊,心里惚然一震。天井中,在两侧厢房廊下,原排列着两行花盆,栽了许多花木作为盆供之用。

  平时,他母亲经常亲率仆妇丫环每日浇洒整草除虫。

  草木生长得十分茂盛。怎么?花没有了,只有野草,几棵罗汉松和梅杏等小树,由于没人剪修,已经成了大树啦!

  一阵寒颤通过他的全身,猛地打了一阵冷战,不祥的烦感,像电流般传遍了身上每一条神经。

  “妈……”他叫,但没声音发出。

  他双目似乎要脱眶而出,恐怕地向四面观望。两廊和屋檐下,蛛网尘封,门窗上的油漆,削落得已不像话。

  他发狂地向内庭门冲去,“呼”一声响,门闩折断,他也冲入了庭内,“妈!”他脱口而出。

  “谁?”内间里传出一个老妇虚弱的声音,饱含恐惧。

  “二婶,我是原儿。”他已听了是家里仆妇二婶。

  “天!少爷,别吓唬我啊!我经不起风浪哪!上月里,我也曾到阎王窝为你化纸。你…你……”

  “二婶,我妈和爹呢?”他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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