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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梭宗曾格心中大急,分辨道:“你说我撒谎?不,决不,我不会骗人,那是千真万确的事。我不是此地的人,而且我连喇嘛的法术也不怕。我的名称为狮,胆量自不会小,但眼前出现一个巨熊一样的怪物,又突然在眼前消失,化为一朵乌云迎面涌来,怎能不怕?难道我会说谎骗此地的人吗?后来我到了索克图,方听到索克图对人说这一带有鬼怪,没有人敢在这一带放牧或逗留,任由这一带南北两三百里的大好牧地荒芜。数十年来,附近全长满了大树,人牲绝迹,鬼打死人。你不信鬼怪?”

  “俗语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但在没亲眼得见之前,我却不信。”

  谈说间,前面展开了无垠的林海。树林在冰雪的覆盖下,毫无生气,荒芜死寂,果真是人兽绝迹的洪荒空域,令人感到无边的孤寂无情地罩紧了渺小的身心。

  风云更紧,两人不再说话,除了风声,便只有马儿的喷雾呼吸声和踏雪声,一步一颠地向前迈进。

  端木长风心中烦躁不安,猛地加了一鞭,坐骑向前一蹦,几乎颠蹶。

  梭宗僧格扭头大叫道:“汉客,千万不可鞭策马匹。”

  端木长风听不懂番语,拉开掩口的毡巾,大声问:“柴哲,他说什么?”

  柴哲不假思索地说:“他要少庄主不可鞭策坐骑……”

  话未完,端木长风勃然大怒,双腿一夹,坐骑再次跃前,一鞭向梭宗僧格抽去,大骂道:“狗番子!你管起我来了。”

  人在这种荒漠死寂的环境中,心情坏并非奇事,唯一的办法是克制自己,修养不够的人最易出事。

  四天来,不但得不到片刻温暖,连兽影也绝迹不见,再不早些找到宿处,说不定有人要发狂。

  梭宗僧格骤不及防,一鞭抽在头顶,如不是头上的毡巾包得厚,脑袋可能被抽裂,身躯一颠,几乎坠马。

  柴哲一惊,勒住马扭头叫:“少庄主请息怒,他是好意,请别误会。”

  梭宗僧格只对柴哲驯服,不理采其他的人,无缘无故挨了一马鞭,被打得怒火上冲,莫明其妙地手按刀把,怒目而视,似要发作。

  “他是什么好意?哼!”端木长风余怒未息地问。

  “坐骑已三天不曾饱食,比人更疲惫,再加鞭策,可能力竭,稍一大意,深雪中最易蹶蹄,那么,咱们便得靠两条腿走路了。”柴哲急急解释,稍顿又道:“在这一带绝域中,人与马相依为命,马匹若有失闪,人也就完了。”

  “死了一匹马,有什么了不起?哼!这番狗这两天神态有异,很可能心怀叵测。

  告诉他,要他给我小心了。要是存心给咱们吃苦头,我可要活剥了他,再不领咱们找宿处,我可不饶他。”端木长风怒气冲冲地说。

  柴哲心中有点不悦,无可奈何地说:“少庄主既然不放心他,那么,还是打发他回梭宗家算了。免得迁怒于他……”

  “什么?你说我迁怒于他?你是不是要吃里扒外袒护这个番狗?”端木长风怒叫,声色俱厉。

  柴哲对端木长风这种无理责难,心中虽感万分不自在,但却不敢反抗,眼中掠过一抹幽郁无可奈何的神色,苦笑道:“小弟与少庄主相处,已有不少时日,而与梭宗僧格相处,仅有区区数天。少庄主说这些话,小弟真不知该如何自处,如何解说才好。”

  古灵到底是个老江湖,倒是心平气和毫不激动,赶忙打岔道:“大家少说两句好不好?还要赶路呢,找宿处要紧哪!”

  以他的身份和地位来说,明知错在端木长风,却不敢主持公道,只能采取息事宁人、釜底抽薪的办法消极处理。这一来,反而两面不讨好,双方都对他的态度不满。

  柴哲不愿再解释,转过头缰绳一抖,向梭宗僧格叫:“僧格,走!”

  梭宗僧格已从双方的神情中,看出不对,忍住一口恶气,跟着策马便走。

  柴哲与端木长风之间,彼此开始在心中有芥蒂,种下了冲突的根源。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在端木长风来说,他时柴哲的不满,已非始自今日,可以说,自进入西番之后,由于柴哲通晓番蒙语言,无形中成了主脑,对内对外一切安排、取决皆以柴哲的意见为主。这在他来说,不免心中不快,内心深感屈辱和有不受重视的感觉在作祟,经过这次小冲突,他的不满开始表面化,一发不可遏止了。

  一个时辰之后,他们进人群山起伏的森林地区。接近一座小山,杜珍娘突然用马鞭一指,叫道:“山下有人影,瞧。”

  满腹不自在的端木长风一声怪叫,“叭”一声一鞭抽在马臀上,马儿向前一蹦,冲了出去。

  “完了!”梭宗僧格失声叫。

  柴哲正欲出声相阻,古灵却急急摇手示意,低叫道:“不必多言,那将是火上添油。”

  杜珍娘也不顾一切,驱马前冲。

  端木长风的马冲出近三十丈,蓦地“砰”一声大震,坐骑屈前蹄翻倒在深厚的积雪中。骤不及防的端木长风翻越马头,“蓬”一声也摔倒在三丈外。

  冲了二十丈左右的杜珍娘吃了一惊,这才猛然警惕,勒住了坐骑。

  柴哲跃下马背,将缰交给梭宗僧格,向前急掠。

  古灵也将坐骑交给白永安,与柴哲奔向端木长风。

  总算不错,不等他两人走近,端木长风已经爬起来了,一面拍打着身上的雪花,一面用靴狠狠踢着马臀,要将蹶倒的马赶起。

  可怜的马已断了一只前蹄,挣扎难起,只能不住昂头,频频喷雾,用无神的眼睛,绝望地瞪着踢它的端木长风。

  柴哲走近,急急地蹲下捉住马儿的前啼审视,长吁一口气,徐徐拔剑苦笑道:“不中用了。”

  “你要干什么?”端木长风厉声问。他看到柴哲拔剑,变色喝问,本能地也将手落在剑把上。

  柴哲用剑向地上的伤马一指说:“马已不中用了,反正它死定了,宰了它免得它受活罪。而且,万一两天之内找不到宿处,马肉还可济急。”

  端木长风知道自己会错了意,但他这人是不肯认错的,反而心中暗恨,悻悻地将手离开剑把,哼了一声。

  柴哲不介意,向梭宗僧格叫:“把马粮和包裹解下来,劳驾,绑在你的坐骑上,你我两人没有坐骑代步了。”

  “谁的马死了,谁就得步行,这是规矩。”梭宗僧格断然拒绝,不愿动手。

  柴哲叹口气说:“不瞒你说,他是我的主人,我的马必须让给他。你的马驮两匹马的物品,不能再骑了。我们两人步行,不得不如此。我说过你不必来的,如果你要转回去,还来得及,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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