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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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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时转身向亭,腰肢轻拧,衣袂轻振,飞鹰似地已落身亭阶。身法之巧妙,几可比美前去之柳蝶衣。 这人虽是女态十足,轻功、剑术皆属罕见。为此,简昆仑亦不能轻视。 随着李七郎的回身招手,简昆仑亦自纵身而前。 “这里说话方便多了。”李七郎说,“更不怕外人打扰!简兄请坐!” 简昆仑应了一声,就着石几一面坐下来。 李七郎必然来不甚久,适逢柳蝶衣在此,乃自隐藏不出,凉亭与住处距离甚远,竟能不为柳蝶衣觉察,诚然大非易事。 眼前虽无灯光,但月色可人,加以久处黑暗,视觉已颇能适应。 “简兄你的剑术高明……我差一点抵挡不住……最后的误伤……更是问心有愧……所以特来看望……” 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才继续又道,“还好,看来好像伤势不重,我也就放心了……” 简昆仑哼了一声,一双眸子不自禁地向对方当日剑伤处打量一眼,似乎外表看不出什么痕迹。 李七郎一笑说:“你是奇怪我的伤势好得这么快?其实包扎都在里面……谷先生说,你的剑再挺进半寸,我这条膀子可就保不住要落成残废,真是万幸……” 简昆仑说:“你太客气了。”微微一顿,他向李七郎直视道:“足下剑势可观,看来那日并未施展全力,方才主人也曾说起,却不知何以手下留情?令我百思不解,还请李兄直言明告,以释疑怀。” 李七郎微微一怔:“你是说……柳先生也这么……说?” 简昆仑点头道:“柳蝶衣说你心存仁厚……” “柳先生……”李七郎白了他一眼,“这里没有人敢直呼他老人家的名字,你要千万记住,要是给他听见了,可就不得了。” 简昆仑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李七郎看着他,缓缓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恨他,可是……也犯不着拿生命一拼……” 停了一停,李七郎又道:“我只当那日对剑,天衣无缝,想不到仍然被他看出了破绽,承你见问,其实并不奇怪,那是因为我们之间并没有仇恨……也就不必以死相拼……” 简昆仑点头道:“这么说来,李兄你果然是心存少让,而手下留情了?” 李七郎一时不言,却把脸缓缓转向一旁。 这般表情,不啻默认。 简昆仑呆了一呆,寒声道:“这又为什么?” “我不是已说过了?”李七郎倏地回过脸来:“其实你还不是一样?就像我刚才说的,那一剑你如果再进一分,我的伤势可就不比现在,你又是为了什么?” 简昆仑被他忽然一问,一时竟无以为答。顿了一顿才冷冷笑道:“那是因为,我对你还不认识,我不会贸然对一个自己还不认识的人,就下毒手伤害。” 李七郎默默注视道:“如果你认识清楚了呢?” “那就情形不同!”简昆仑直视着他,冷冷说道,“李兄你今夜的来意是……” 李七郎怔了一怔:“我是来看看你的伤……顺便想提醒你一声!” “提醒些什么?” “那是……” 李七郎显得一时颇不安宁的样子,站起来,又坐下来,把一只手支着下巴,漠漠地转首亭外,一霎间的情绪作祟,使得他一时不知何以酬对。 这个人,简昆仑可是太不解风情了,哪有这么直不隆咚问人家话的? 又羞、又气,他回过眸子来,向着简昆仑瞟了一眼。 简昆仑很是气闷地看着他,真想拔腿就走。 李七郎总算开了口:“我原打算来提醒你一声,要你小心着点……” “小心?” “嗯!”李七郎点了一下头,“我预计着柳先生这两天会来找你,要你小心戒备,心里先有个数儿……” “谢谢你!”简昆仑说,“他已经来过了。” “我看见了!”李七郎皱了一下眉,“想不到他来得这么快,真把我吓住了……” 简昆仑没有说话。 李七郎十分明亮的一双眼睛,在他身上转动着:“你可知道他的来意?” “这……”简昆仑一时无以置答。 “原来他是想要杀死你的……” “可畏……” “可是后来他又改了!”李七郎舒展着长眉,含着笑说,“谁知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他这个人就是这个样……刚才可真是把我给吓了一跳,只以为你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过他的毒手了,可是后来……真出乎我的意外,他这个人就是这个样,神经兮兮的,叫人捉摸不定……” 这番话出口,已不似先前之严谨,尤其是提及他一向所尊敬的飘香楼主人,直似彼此深知的情人口吻,言者无心,听者有意,简昆仑听在耳朵里,一时大为惊讶。对方这般语态表情,几乎已纯然女化。 简昆仑几乎不敢再向他多看一眼。他生平阅历不少,可是像李七郎这一型态的男人,真还是头一次见过,听着他的话,看着他的样子,下意识里,简直全身都觉着不自在…… 他可真有些坐不住了。然而这个人却不免又引起了他的好奇,在万花飘香这个庞大的帮派里,他又是一个何等身分的角色? 毕竟,他还是个男人,一个浑身女态的男人,孰令致之?直觉里,简昆仑却不禁又对他滋生一些同情。他不觉把移开了的眼睛,又回到这个男人身上。强制着自己本能的厌恶,试着去了解一个基本上完全不能接受的人。 无灯、无光,只凭月色。 或许正因为如此,李七郎才感觉到无拘无束,侃侃而谈。 这里的人,除了柳蝶衣之外,大多数的人,都是用着一种异样的眼光去看他,去评量他,只是柳蝶衣的轻怜蜜爱支持着他的感情生命存在……柳蝶衣无异是他生命里的唯一希望……然而,毕竟这之间,还是有相当缺陷与遗憾存在着。 简昆仑的到来,在李七郎的现实生命里,起了极大的震憾影响,也弄乱了他原本平静的心潮…… 简昆仑被他看得很不自在,偏过了头:“你是说柳蝶衣原打算对我下毒手?” 李七郎默默地点了一下头:“他已让了你三招,便可老实不客气地对你下手了,可是他的心竟然也软了……他原来不是这样的……” 皱着的一双眉毛,忽然舒展开来:“哦,是这样的!” 两只白皙一如妇人的细手,轻轻一拍,李七郎像是忽然有所洞悉地说:“他是爱才!爱惜你的一身好本事、人品武功!” 简昆仑冷冷一笑。 “你不了解他!”李七郎说,“外面的人都不了解他……”言下之意,便是只有他才最了解他。 简昆仑说:“即使这样,却也无能改变我对他的憎恨、敌意……七郎兄,谢谢你的关心,今夜就到此为止吧!” 一面说,他随即站起了身子。无视于李七郎的意犹未尽,他却已自行离开。 飘香楼主人柳蝶衣忽然病发的消息,来得甚是突然!时间约莫在深夜丑时前后。知道这个消息的人极少,整个总坛,也不过三四人而已。 玉手罗刹时美娇显然即是这极少数的知者之一。得到消息之后,匆匆披衣而起,来到了主人下榻的飘香楼。 在镶嵌着闪闪生光的云石楼阁里,柳蝶衣长衣不解地睡卧在紫檀木座的巨榻上。巨榻上铺陈着厚厚的熊皮,雪白柔软,乍看上去,主人的身子,就像是跌卧在大片的天鹅绒里。那么松软柔和,以至于他整个身子,看上去丝毫也不着力道,像是跌进一方白云里那般轻飘。 透过晶莹打转的一组水晶琉璃吊灯,光亮适度,莹莹白光,映照着主人那一张苍白失血的脸,长长的寿眉向正中兑挤微蹙,一头棕色长发,云也似地四下散置着。丝质长袜,云字履,俱都穿戴完好。以此猜测,主人当是病发仓猝,甚至于连解脱鞋袜的时间都来不及,便自倒在床头。那一霎必是极其痛苦,以至于像他那般功力之人,亦难挺忍,是以眉头深皱,长发摇散着……可能是连起身召医都来不及便病发昏厥了过去。 时美娇匆匆来临,却不是最早来到的人。 几个知道内情的人,显然都到了。 李七郎、雷公公,神医黄孔,俱先已在座,大家的表情都很沉重。 彼此一句活也不说,只是透过一双眼睛,显露着每个人的深切关怀…… 黄孔已为他做了必要的救治,在服药之后仍未见苏醒的情况下,破例地在他双手脉门之处,各下了一根银签。 这双银签远比一般常见的银针粗长得多,深深地扎入病人两脉,下签的一霎,甚至于可以感觉到病人全身的颤抖。 看到这里,李七郎第一个面现戚容,微微垂下头来。 黄孔用右手食指,紧紧地掐入病人人中,柳蝶衣全身颤抖得更厉害,许久才发出了一声冗长喘息。 听见了这声喘息,众人的一颗心才似缓缓放了下来。黄孔为主人解开了外衣,回头向在场三人看了一眼,各人心有领会,转身背出客房,外间是主人用以待客的客房。 宽敞的客厅,锦绣罗陈,由于有了书画的点染,华丽中不失幽雅。 众人默默落座。时美娇的眼睛直视向对面的雷公公,他是这里的内务头儿,事无巨细,俱当唯他是问。 “什么时候发作的?”时美娇脸上隐隐现着愁容,“白天我跟主座还下了盘棋,那时候他还好好的,怎么会一下子就又发作了呢?” 雷公公轻轻咳了一声,说了一声:“这个……”随即把眸子转向另一面的李七郎:“还是请七郎相公说…说吧!那时候老奴刚好不在……” 时美娇随即把眼睛转向李七郎:“是怎么回事,你可清楚?” 李七郎慢慢地点了一下头。 “子时前后,我进来向先生问安……”他脸上略显腼腆地道,“先生那时候心里很烦……” “为什么烦呢?” “是……为了新来的那位简先生……” “简先生?”时美娇扬动了黑而浓的细长眉毛,“你说的是简昆仑?” “就是他……” “简昆仑又怎么会惹得主座心烦呢?” “是这样的……” 李七郎似乎也只有实话实说了。 “我来见先生的时候,他老人家才由简昆仑那里转回不久!” “嗯!”时美娇点点头,“主座竟然亲自去了!” “听先生的口气,他老人家不但见着了简昆仑,而且还与他动了手……” 时美娇与雷公公俱都一惊。 李七郎缓缓说道:“听先生说,他老人家先让了简昆仑三招,后来才动手,由于简昆仑剑势可观,先生也不能藏私,乃得被迫施出了大力金刚神指功力,拿住了简昆仑的剑锋……” 时美娇微微动容,点头轻叹一声:“主座也真是……这门功夫,要消耗他许多精力。黄大夫不是告诫过他,要尽量避免施展这类有耗元气的功夫么,他竟是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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