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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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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也明白了,脸上神色顿现恍然,呆了一呆,才自摇头道:“弄错了,弄错了,鹅弄错了,不是你……不是你……” 一面说,狠狠地在自己后脖子上拍了一巴掌,颇是深悔失言模样,随即掉过身子,一言不发地走了。像是跟谁赌气似的,临走之际,狠狠地带上了房门,发出了哐啷的一声。 老王这几句无心之言,使得简昆仑心里顿时大有所悟:啊!原来是这么回事! 敢情是飘香楼主人柳蝶衣病了。 莫怪乎自己虽然被带来这里,却迟迟不曾蒙他所接见,原来他竟是病了。 紧接着使他联想到大船中途停泊靠岸,所迎接的那个老人,不用说,那个像似被贵宾一样隆重接待的老人,很可能便是因此而来……这人极可能是个看病的大夫,因着柳蝶衣的病匆匆而来……如此看来,柳蝶衣所患的这个病,想来非比寻常,定是所谓一般医者束手的疑难大症了,否则,以主人那等杰出的一身内外功力,焉得不功到病除?却要劳动外人上门医治,只此一端已可想知柳氏病情之大不简单了。 那么,万花飘香第二号人物飞花堂主时美娇的到来,当然也与此有关了。 深夜。 简昆仑束装就绪,一片漆黑里,房子里甚至于连灯也不点一盏,便自潜身户外。 立身于半月轩的那个半扇门前,向着星罗棋布、深邃诡谲的大片亭台楼阁打量着…… 集日间之细心观察,多少已有了些见地。眼前阵列固然高妙深奥,却并非全然不可捉摸。自己总得设法把它探测清楚,以备必要时之来去自如。 然而,简昆仑却深深地告诫着自己,切切不可失之大意,是以在他来往喋躞数次,也只限于门前翠柏所拱峙的这条甬道,却不敢轻易擅越雷池之外。 夜越是深,越是宁静。打量着面前错落的亭台楼阁,隐约闪烁熠熠,衬以当空湛晦明灭的一天星斗,乍见之下,几为一体,映衬得颇有奇趣。 正是这个突然的感觉,使得他心里为之一动,随即转回身子,步入亭阶。 天文一道,最是浩繁深奥,非一般常人所能望及万一,简昆仑之父简冰曾于此穷研半生,晚年自号星海轩主,便不讳言他于此道的深密关系,简昆仑幼承熏陶,耳濡目染,自然而然也有了相当成就。 一天星斗,望之稀落,其实恒河沙数,其运行轨道,相互生息,盛衰休咎,无不与此苍茫大地,有所密切配合,息息相关,互为表里。 论及其间的这个学问,可也大了,即使最聪明的人,穷其毕生之力,得窥其玄奥之一斑,也是不易,苟有所见,论及心得,能为之所用,便为夺天地造化之一方高人。诚然难能可贵了。 简昆仑于此道,固然谈不上什么高超学识,却非门外汉子,在他冷静细心的体察之下,一个主要星座的天罡排列方式,渐次在天际展开。 奇妙的是,眼前万花飘香缤纷棋散的大片楼阁房舍,与之上下对称,冥冥中具有几分暗合谐趣,如是,那一道贯穿其间的迂回长廊,便似隐隐潜伏着要紧的关键,星月下,极似一条昂首待起的巨龙。天罡、龙脉、天星、河图……总结所在,便是此一庞然阵势的奥秘所在。 简昆仑肯定了这个假设,便逐一就此所知地加以串联,果然大有所得,但是这门学问太深奥了,眼前虽然已为自己所窥知,也只在当然与所以然之间打转,想要一举窥穿贯通,还差得远。 至此,他不禁深感懊悔,当年鲤庭趋时与父论学,每以此冷学过于玄奥,缺乏实用价值,乃致不求甚解,几处深奥关键,便在知与不知间,敷衍了过去,及今欲有所用时,乃知其不惬而无以为计,再求饾饤獭祭时已不及……若是父亲在此,果能得其一言指点,也当受用不浅,如今是补苴无门,后悔莫及矣! 却在这一霎,耳边上响起了呜咽冷涩的一阵吹竹声,正因为其声韵过于冷涩低回,乍听之下,于此静夜,真有几分阴森鬼气。 简昆仑一惊之下,为之打了个寒战。 声音近在咫尺,分明一墙之隔。 笛音冷涩,却不失高明,一曲《露冷花残》其实脱胎于笛王郭思秋的《醉饮花间》,只是知道此曲的人今已不多。 简昆仑正自失惊,笛音忽止。却于此如霜夜色之下,蓦地拔起来一条人影,鬼魅般落向墙头。 夜月下窥物不清,简昆仑却没有让他逃开视觉之下,一瞥之间,已觉出对方高瘦人影,连同身上那一袭月白长衫,其实都不陌生,正是日间雷公公押同自己来时,在亭间匆匆一见的那个人,当时此人面覆白布,正在亭子里晒太阳,雷公公称呼他为二先生,如果自己眼睛不花,眼前这个猝出的怪客,便是他了。 思念之间,这个身子早已第二次拔起。 宛若长烟升空,他瘦长的身躯,已落向耸起园中的大块太湖石上。 紧接着对方三易其身,鬼影子似地已飘出三数丈外,落身于长廊之间。 此时此刻,或许他根本就忽略了简昆仑这个生人的存在,自然也就不会特意地向位属别院的亭子里看上一眼。 简昆仑本能地把身子向一旁缩了一缩,掩身于正面的亭柱之后。 如此,似可暂时不愁为对方所发现。他这一面灯光尽熄原是黑暗一片,以暗向明,打量着长廊内那一串蜿蜒吊灯,虽说是光度晦暗,却十分鲜明醒目。 被称唤为二先生的这个怪人,设非是舞兴大发便是神经作祟,紧接着一连串地旋身打转,极似池中舞姬。身上长衣,头上散发,连同着他整个瘦削身子,俱是婆娑作势,飘动于冥冥中的舞韵狂姿里。 正是日间对此人的不尽了解,当他是个神智不清的疯子,证之眼前醉态狂姿,更有几分神似。 然而,当简昆仑进一步再留神观察时,不禁为对方狂态十足的舞姿所震惊。 其势更不止如此。 这个人真个舞兴大发了。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便是那般如痴似狂的逸兴,在此清辉明月下,尽兴大发。 身子越转越快,步法越踏越疾,配合着一定的动作,手、眼、身、步,无不在快速节奏之中,尤其是一头长发,甩动时的美妙潇洒,带有几分醉态可掬的轻狂,一霎间,这个人整个地活了,活在大自然,快哉今夜的此一片刻。 简昆仑几乎看花了眼。 这人的身法、动作实在太快了、太美了。 然而,使他惊异的,并非在于对方潇洒的动作、舞步……而是……他终于明白过来,那些潇洒美丽的动作,包括他整个的全身动姿,其实全都在一定的规律之中,换句话说,那是一种杰出罕见的身法,如果把它运行在与人敌对的动作里,又将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这个突然的发现,使得简昆仑陡然为之一惊,内心起了一阵极大的激动,他已有所领会,待将进一步再做观察时,忽然…… 他听见一丝异声。 虽然只是一个极为轻微的声音,却使得他怵然为之一惊。正在起舞的那个人——二先生显然也自警觉到了,婆娑轻狂的舞步,蓦然为之中止。 紧接着一连三条人影,几乎以同样的快速,飘落现场。 落在最先的那个人,白发红披,驼背长躯,却是简昆仑所熟悉的。正是那位当万花飘香总提调职务的那位雷公公,日间方才见过,自然记忆清楚,紧随在他身后左右的两个人,各着宽松号衣,人手一个灯笼,显然等而下之的人物了。 “二先生,夜深了,回去了吧!” 雷公公边说边走上前,用手去摇动二先生衣袖,神态轻狂,颇似有几分不耐。 二先生却把他的手甩开了。 雷公公说:“走吧!走吧!”又用手去摇他,又被他挣开了。 这次二先生不像日间那般的好说话了。 瞪着两只眼,狠狠地向雷公公盯着,瘦削的脸上满是不屑的神态。 “呵呵!”雷公公干笑了两声,沉着脸道,“你又不听话了,忘了那一次的教训啦?” 不提这件事还好,提起来二先生的一股无名之火,陡然高冒三丈,一双眼珠子瞪得滚圆,那样子真像是想把雷公公一口生吞下去。 雷公公的气也大了。 “怎么回事?不听话?” 二先生狰狞的样子像是一只狼,较之先前的风流惆傥,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来呀!”雷公公环顾左右说,“二先生八成是喝醉了,把他给搀回去!” 左右二人应了一声,同时向前,向着二先生伸出了胳膊,打算把他硬拖回去。 却是没有想到,一向逆来顺受的二先生今夜却是不再驯服,两个人手方伸出,才挨着了他的衣边,已双双跌了出去。 摔得还不轻,足足摔出去有两丈来远,扑通!手里的灯都掉了。 “哎哟……” 嘴里叫唤着,可就再也爬不起来。 雷公公看在眼里,顿对一呆,身子一个快闪,已到了二先生身边:“你这是怎么回事?动手打人?” 说时,雷公公张开的两只手,霍然作势,直向着对方身上拿来。 暗中的简昆仑看得清楚,雷公公这身手非比寻常,两只手出势,看似平常,其实却暗藏着内家力道。这一点只看他双脚站立的架式,即可判知,多半是属于内功夫,二先生那般瘦弱的架式。一个被他拿着了还得了?只怕骨头都要散了。 很明显,雷公公是想以他精纯的内家力道,强行将对方制伏,只是这个看来一向驯服惯了的二先生,今夜却是一反常态,不甘心再为人随意驱使挟制了。 雷公公沉实有力,又复快捷的双手,眼看着已抓住了二先生的身子。 却不知怎么一来,竟为他又脱开了,像是一条蛇般的滑溜,随着他转动的身子,一下子就溜到了一旁。 简昆仑早已看出来这个二先生定有非常身手,证之这一霎,果然不虚。 甚至于他也已看出,二先生所施展的这手功夫——金鳝功,乃是内家十二功中最上乘的前十二功之一。一念触此,焉能不令他为之大吃一惊。 这番景象,自然使得出手的雷公公也为之吃了一惊,嘿嘿一笑道:“好身法!” 随着他一个进身的快速势子,两只手第二次施展内家玄功,再一次向着对方两肋上挤来。 一下子挤了个正着。 眼看着二先生啊地痛呼一声,一霎间胀红了脸。雷公公更不手下留情,两只手更加着力,二先生在此重力兑挤之下,状极痛苦,一连串的啊啊呼痛,脸上青筋暴跳,一时汗流满脸。那样子绝非做作,若非是真的如此痛苦,万难作伪。 雷公公不觉得意地笑了。 “二先生……怎么样……嗯?还是乖乖地跟我回去吧……” 嘴里固然这么笑着,两只手上的劲道却是有增无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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