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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这情景看到剑英眼里,心中暗觉奇怪,见到处红绫飘风,分明是要办喜事,但自己明明的拒绝了这门亲事……难道还另有他人结婚不成……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当儿,忽听身侧有人笑道:“俞老弟,病好了吗?”

  剑英回头见是金刀飞叉童维南,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已进了自己的房间。心中暗想,我这几天真是糊涂了,怎么人家快到自己身边,还是毫无所觉,心里想着,赶忙笑道:“承老前辈关怀,晚辈微恙已愈。”

  老武师脸上浮现出一丝凄凉的笑意,答道:“老弟贵体康复,我老头子算少了一件心事,天下事多出人意料之外,我老头子无缘和老弟再作多聚,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异日有缘再会了。”

  童维南说过话,面色凄然,对剑英点点头,转身就走。

  俞公子天性纯厚,半月相处,不知不觉中已对老武师生出一种极深的感情,此刻见他要走,不由心中一急,蓦然一个箭步,拦到老武师前面急道:“老前辈好端端的,为什么立刻要走,我知道,我使老前辈难堪,可是晚辈确有难言苦衷,老堡主纵然怪我不识抬举,但我想玲姊姊一定能知道我的心意,她不会责怪我俞剑英,是个无情无义的人。”

  童维南被这几句话,吸引住全部心神,他不只是感谢剑英救命之恩,而是从心眼里喜爱这个孩子,他本来是准备探视一下俞公子,立刻暗中溜走,乐得眼不见心不烦,可是俞公子几句话,引起他浓厚兴趣,这就暂时打消了走的念头。

  老武师抓着剑英一只手,全身打颤,他还是勉强笑道:“俞老弟,承你把我这半身入土的人视为知己,我老头真不知该怎么高兴,那天你拒婚时神色异常,我虽然看出这中间,另藏有一段隐秘,可是又不便冒昧追问,老弟今天如能推腹直告其中曲折,我老头子死也落个明明白白。”

  俞剑英听过童维南一席话后,知道那天坚拒亲事,使他伤透了心,今天如不把话说明,势难解除他心中误会,何况刚才话中又露了一点口风,事事挤住,只得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程姑娘才貌双绝,又待我恩重情深,晚辈纵然是铁石草木,也不能无动于衷,无奈晚辈昔年从师九华山学艺之时,有一位同门师姊,她把我从小带大,看顾恩比拟父母,爱护情义重骨肉,临下山她送我数十里外,盟约托身,等着我早日回去……”

  俞剑英说这里,只觉着一阵伤心,星目中滚下来两颗泪珠……

  者武师童维南也听得异常感动,点点头叹口气答道:“白燕儿娇艳如花,秀美绝伦,但仍不能打动俞老弟一寸爱心,少年人不二色,确是可敬,我老头子虽然做媒碰壁,也落得心服口服,不过白燕儿也待你义重情深,这档事你准备怎么处理?”

  俞剑英苦笑一下答道:“我把程姑娘看成我亲生姊姊。”

  老武师猛的一阵大笑说道:“老弟既然拒婚,何苦又自沾情孽,你把她当姊姊看待,那是笑话,你知不知道白燕儿这两天内就要出阁侍人。”

  剑英急截住了老武师的话问道:“她……她……她嫁给谁?”

  童维南沉声答道:“就是替老弟把脉看病的岳凤坤,大概在这两天内就要行大礼,我老头子也因此欲一走了之,落得个眼不见心不烦……”

  童维南话未说完,俞剑英面色惨变。

  他突然星目微闭,强笑着道:“称得上一对璧人佳偶,童叔,你不要走,我们看他们完成大礼后,一块儿告别离此。”

  一声叔叔,叫得童维南受宠若惊。他赶忙站起摇着手说道:“俞老弟,你怎么能这样称呼,我实在不敢当……”

  剑英笑道:“老前辈何必过谦,晚辈日后讨教之处正多,你答应我等几天,咱们一块儿走,我还有事,要借重一臂之力。”

  老武师被剑英一阵恭维,闹昏了头,他手捋长须,一阵哈哈大笑道:“俞老弟既如此说,我老头子就再住几天,有事借重这句话,我当之有愧,如果真有用我的地方,我老头子愿作一识途老马。”

  俞公子起身拜谢,童维南长揖还礼,两个人又谈一阵子,剑英话中露出要老武师带他进京复仇,童维南自然是一口答应,但他并不因此追问剑英身世,这就是童维南老练的地方。一老一少愈谈愈投机,一席话完,增进了不少亲切之感。

  童维南刚刚告退,老堡主又亲来探病,他仍是那样亲切关注,脸上挂着和蔼的微笑,俞剑英强打精神和程九鹏闲聊了一阵,老堡主故露口风,带着笑意:“俞老弟病势痊愈,正赶上吃小女一杯喜酒,这丫头福份不浅。”

  俞公子浅然一笑答道:“晚辈初踏江湖,幸遇得程姑娘处处关照,晚辈对于姑娘感激异常,这杯酒如果错过,俞某人当抱憾一生。”

  程九鹏全神贯注,双目炯炯如电,想从剑英冲色之中发掘出他对玉玲究竟有几份情意,无奈俞公子神色自若,毫无一点异样表示,这要归功于童维南事先告诉他这个消息,如果俞公子这当儿闻讯变色,也许会使老堡主再变心意,重新考虑爰女终身大事,至少也要延展大礼日期,免得使剑英受到刺激,偏巧他硬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好像玉玲婚事和他没有一点关系,这就使老堡主莫测高深,他心中暗想道:“惭愧,难怪他一口拒婚,原来他心中对玉玲毫无半点爱意。”

  这一来促成老堡主早日完心愿的决心,立时拱手笑道:“老朽准备给他们尽早完成大事,了却我一桩心愿,借后天重九节,成礼绿竹堡,好在岳凤坤双亲已逝,他师父又飘踪不定,办起来省去不少俗礼麻烦。”

  剑英点头笑道:“岳凤坤一代奇才,程姑娘仙露明珠,老堡主眼力不凡,选得快婿,只是晚辈来自荒山绝峰,恐无像样贺仪致送一对佳偶。”

  老堡主笑道:“俞老弟言重了,承你看得起玉玲这个丫头,肯吃她一杯水酒,那就是她的造化,千万别再提贺仪二字,我们程家欠你俞小侠的恩德、情义,何只天高地厚,老朽自知今生无能助力,从不敢提报答二字……”

  说这里,老堡主忽觉着心里一酸,差一点流出眼泪,急急拱手告退。

  程九鹏走后,俞公子又跌入痛苦之中,刚才他强自镇定,极力压制着泛滥情潮,如今静室中只余下他一个人,立时思潮汹涌,百感交集,不由一声长叹。

  就在他叹声未落之际,门外面红影一闪,一阵微风进来了俏丫头梅香。她双眼红肿,神色凄惶。一见俞公子忽然又变得异常镇静,紧绷着一张俏脸,瞪大着两只圆眼,缓步逼到剑英跟前。

  俞公子站起身子,刚说一声:“姊姊你好……”

  俏丫头冷笑一声接口答道:“你的嘴很甜,可是心如蛇蝎,爷,梅香是个丫头,请你以后别再折磨我。”

  剑英看出来梅香的神色不对,眼神似剑,恨不得看穿透他五脏六腑,这神情是剑英自认识丫头后从未见过,那眼光,如恨、如怨、如千万支透胸利箭……

  俞公子怔下神,强笑着答道:“你跟谁生这样大气,我没有得罪你呀,再说后天又是程姑娘大喜日子,你怎么不快活,反而……”

  俞公子几句轻松话犹如焦雷击顶,气得俏丫头脸色变白,她恨着声打断了剑英的话,接道:“俞剑英,你何苦在我们弱女面前发狠斗气,白燕儿和梅香不是贪生惜命人,大不了情天留恨,黄土埋骨,不过我作鬼也不饶你……”

  说这里,她再也狠不下去,泪珠儿一颗颗涌出眼眶。俞剑英聪明人,哪还会听不出话中含意,他也星目含泪,低声问道:“怎么,难道玲姊姊不同意这门亲事?”

  俏丫头抬右袖擦去泪水,苦笑一下答道:“你何苦又来假装慈悲,我主婢苦命弱女,死之何惜?白燕儿上一世欠了你一笔命债,这一生搭上我梅香偿还,你如果真的有一点慈悲心肠,今晚上二更天,望你到栖燕楼见我们主婢最后一面,从此后人鬼殊途,无缘再见,记住,二更天你必须去,晚一刻栖燕楼深闺血染,我梅香言尽于此,去不去可是在你。”说完话她转身就走。

  俞剑英急喊声:“梅姊,你留步片刻,我还有话说……”可是俏丫头硬是不理,径自走去。

  俞剑英相当为难,栖燕楼内宅闺阁,自己如果深夜赴约,一旦被人发现,传言出去,势将永留污名,不去吧,又怕程玉玲、俏丫头真的自杀而死,眼看天色入暮,他仍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这些事又无法和人商量求救,就这样他瞪眼直等一更过后。

  蓦的静夜中传来了两声更鼓,俞剑英仍然是想不出别的办法,心知再误时刻,难免造成大错,只得轻推后窗跃出室外,看半圆寒月,光华铺地,俞公子施展开上乘轻功,月光下晃似一缕淡烟,直扑向后宅栖燕楼去。

  程姑娘住的栖燕楼,在程家花园中自成一所庭院,翠竹作篱,耸立于华花丛中,秋菊环绕,丹桂飘香,剑英一入后园,只觉着芬香袭人,抬头看栖燕楼窗门紧闭,寂然无声,俞公子心中一惊,猛提丹田真气,双臂疾分“平步青云”,跃上了三丈多高楼顶,一翻身落在窗外石栏杆内的走廊,贴耳静听,隐约从紫色窗幔中传出梅香的声音道:“姑娘,他大概是不会来啦,这人的心真狠。”

  俞剑英听得一惊,正想推窗而入,窗内又传来玉玲的声音道:“妹妹,你不要怪他。他自有苦衷,现在什么时候了。”

  梅香颤着声答道:“二更已过,他真的不来啦。”接着室内传出一阵轻响,又听玉玲叹口气道:“时间到了,你把酒菜收起,我们也该走了,爹娘原谅你这不孝的女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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