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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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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老拳师看得那小孩子的背影逝去,他又站在麦田襄发了半天怔,但是心里很痛快,就走回家里,也不再发愁叹气了。 到了次日,徒弟们照常来习武,倒没有人受了江小鹤的欺侮。老拳师今天练武技也特别有精神,并叫那年仅十岁的小孙女阿鸾也下了场子,抡抡拳,柠柠腿。练过之后,徒弟们分著去干事,老拳师却单独把马志贤叫到门里。 进到屋中,老拳师就取出几块银子来,说:“这大约有十两重,你给江志升家里送去。他跟我学艺已有三年,因为他犯了我们门中的规矩,把他逼走了。我想他十年二十年也未必能回来,他的妻子孩儿实在可怜。你先把这些银子给他们送去,以后我还要时常周济他们。” 马志贤一面听师父说著,他一面点头。接过十两银子出了门口,心中却又不禁疑惑,暗想:这老头子安心是甚么呀?把人家的丈夫、父亲给杀了,可又去周济人家的寡妇孤儿,莫非他真是后悔了? 这几天小鹤那孩子跟他胡搅,他也像不怎生气。这可其叫人生疑,到底他老头子安的是甚么心呀? 来到江家门口,一推门进去,就见江小鹤正在院中,手里拿著一把七寸来长的明晃晃的尖刀。他一瞧见马志贤,就跑过来说:“姨丈!姨丈!你看我有一把好刀,这把刀是口宝刀!” 马志贤说:“你这孩子,没事弄刀子玩,非得伤了你自己不可。你是哪儿得来的?” 江小鹤说:“这把刀是你师父鲍老头送给我的。昨天,在快黑的时候,他在麦地里等著我,由怀里拿出这把刀来,就送给我了。” 马志贤听了这话,吓得面色发白,劈手将江小鹤手中的刀夺过来,说:“这还了得!”急忙忙走到屋里,向黄氏说:“表姊!你赶紧带著孩子搬到城里去住,要不然你们可都有杀身之祸。鲍老头子那个人,比老虎还凶,比狼还狠!”说到这里,他不觉气愤得流下泪来。 黄氏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江小鹤又进来跟他要刀。马志贤把刀交给江小鹤,又凄惨悲愤地说:“把刀给你,将来你拿著这个给你父亲……咳!你的父亲虽然作错了事情,但他的罪过决不至于……” 黄氏见马志贤流著泪,说话又这样吞吞吐吐,吓得她身体不住抖颤,眼泪汪然流出,说:“表妹夫!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说!这话……” 马志贤摆手说:“现在我不能详细告诉表姊。你们母子今天就搬进城去,住在我那里,别再回来了。要不然必有横祸出来!” 黄氏吓得打战,连连点头说:“是,是,我们回头就搬进城去!” 江小鹤却揪住他的表姨丈问道:“甚么叫横祸?你赶紧告诉我!” 马志贤却叹了口气,摆手说:“你就不必问了!你今天随著你母亲进城,就住在我那里。我可以教给你学艺,并教给你打铁。你若是会了打铁,像这样的刀,自己爱打多少就打多少,将来也可仗著那手艺吃饭的。” 江小鹤一听,非常喜欢,跳起脚来说:“好!好!” 当日就由马志贤帮助,请来江家的一位族人照著家中,雇来一辆车,拉著许多东西。黄氏母子三人,就进到城内,住在马家铁铺的后院。 到了现在,马志贤完全知道他的师父鲍振飞,原是个极端残忍的人。江志升不用说了,一定是早被他杀死了,这两个小孩子的性命,将来还怕保不住。因此马志贤非常担忧,并且不敢把这些话向别人去说,连他的妻子李氏和黄氏,他都不敢去说。每天见了鲍老拳师,他更是加倍地恭谨,对于师兄弟们尤其是那鲍志霖,他一点也不敢得罪。惟恐有一朝招悯了师父,便要祸延己身。黄氏在他家住著,倒是很平安。 不过,黄氏是个年轻人,平日夫妇的感情又好,自己丈夫一去无踪,始而是思念悲痛,后来渐渐地感情麻木了,照旧地擦脂抹粉,游街逛庙,被她的族人知道了,就造出许多谣言,借端要夺她那十几亩田地。 光阴飞快,不觉又是一年。这时也不知由谁的口中传出来,说是江志升已然死了,是在秦岭山中遇著了强盗被杀死了,并且说有人看见了他的尸身。起初黄氏还是将信将疑,马志贤也把事情隐在心里,决不承认江志升已死。可是后来,马志贤见黄氏有点青春难守的样子,他不禁生了气,心说:真是报应! 江志升生前调戏良家妇女,现在他死后才仅一年,他的老婆便要嫁人。与其将来叫她在我这里作出丢面的事情,不如索性把她丈夫的死讯告诉她,叫她去改嫁吧!于是这天就对黄氏实说了。 他忿忿地说:“表姊,我现在跟你说,江志升一定是死了!表姊,你又是这年纪,你要改嫁也没有人能阻拦你,不过你不能把小鹤带走。小鹤是江志升的长子,我与志升不但是亲戚,而且是三年的师兄弟,我得给他留下这一条根!” 黄氏听马志贤把实话对她说了,她连哭三天,也穿了几个月的孝,可是她后来究竟难耐孤霜,便改嫁了一个开绒线铺的董大。把两岁的孩子小鹭带过去,而把小鹤仍留在马志贤的家中。 此时江小鹤已十四岁了,跟马志贤学了两年武技,已有了一点根底。并且因为每天帮助马志贤打铁,两膀越发有力,身体越发健壮。同时因为他的父亲失踪,母亲改嫁,兄弟离散,这许多不幸遭遇,使他的性情更变为暴躁顽强。每天要在酒铺饮酒,街上混闹,打铁的事也不好好地作,并且与马志贤的妻子李氏非常不和。虽然有马志贤从中时常调解,但是李氏仍是天天地闹气,江小鹤也是时时想走,弄得马志贤非常为难。 这天,是个严寒的冬天,天际洒下来密雪。屋宇和街道平时都是破旧不堪,但此时却都装饰上了白银。 午后,马志贤踏著半尺多深的雪由鲍家村练武归来。一回到家里,满身是雪,两脚是泥,样子十分狼狈。他妻子李氏就抱怨他说:“正经买卖你不做,可天天跑到城外去练武。你的武艺到现在也练了六年多了,学会了些甚么?由武艺上挣过一块钱没有?” 马志贤叹气道:“你哪里知道!现在我也算是骑虎难下,想要不去练武也不行了!早先我投师学艺的时候,因为年轻好事,就想,会点拳脚,能使刀剑,那有多么好?六年以来,我的武艺虽算不上学成,可是走江湖、保镖,也足足够用,老师也想把我荐到外边去当镖行伙计。可是我想,与其在外面镖行里,每节挣上七八两银子,还不如我在家里开铁铺呢!所以有几回机会都叫我放过去了。可是现在我再想那些事也没有了,不但找事找不著,我还不敢不到师父家里去。假如我一不去,老头子就一定生气,他要是一生气,别说咱们以后休想以武技吃饭,就连性命都不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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