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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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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良惶恐地道:“我只是想酬救命之德。” 那女孩子道:“不必说了,我看过你的行囊,里面有价值千金的珠宝,如果真要有意,就把你杀了,往土里一埋,把你的珠宝拿走了也没人知道,何必还要费事救你呢?” 张良倒是不便再开口了,那女孩子又道:“如果你能走,就活动一下也好,雪狼的爪牙部有毒,把血脉活动开了,到了我家治疗起来也容易些了。” 张良试着举步却十分困难,那女孩子看他走了几步,忍不住托住他的胳臂道:“我扶你走吧?” 张良虽然不想要她扶,但自己的体力确是不行,只得让他扶着,这女孩子的力气很大,托着一个人,健步如飞,张良除了两脚沾地外,一大半的重量都被那女子分担去了,走着倒不觉辛苦,就这样半拉半扶,他们来到了山腰的房屋中,但见一些粗笨的家具外,几乎全是风干的兽皮与猎具,女子把他扶到铺着狼皮的褥子上躺下,立刻开始动作,捧瓮积雪进来,放在铁架上添了几根干柴,等瓮中的积雪化成水后,她又倒了一些药末在水中,找了一块布道:“你把衣服脱了,伤口必须立刻清洗,否则狼毒深入肌肤,就会溃烂成疮,不容易收口了。” 张良见她站在面前,不禁有些忸怩道:“我自己来好了。” 那女孩子道:“有几处创伤在肩背上,你够不着,这是治伤,你别忸忸怩怩的不像个男人。” 张良迟疑地道:“那对姑娘太失礼了。” 女子一笑道:“这是你们读书人的迂腐,治伤救命,有什么失礼不失礼的,连我都不在乎了,你还怕什么羞?” 张良还在犹豫,那女子已经不耐烦了,上前自己动手把他的外衣脱了下来,撕碎了内衣。 用沾药的布,将每一处创伤都用药水洗擦了一遍,然后敷了药散,最后用张良撕下的内衣将伤处裹扎好,笑道:“想不到你一个大男人还穿丝绸织的内衣,也幸好如此,否则我们家里全是粗旧布,裹在你身上恐怕你受不了。” 张良讪讪地很不好意思,那女子又递了一罐酒给他道:“你喝两口驱躯寒,大概肚子也饿了吧?” 张良的确是饿了,但被人一问,却又不好意思承认,连忙道:“不饿!姑娘请歇着吧。” 女子笑道:“我那有时间歇着,家母在剥制狼皮,如果你不饿,我就去帮家母的忙了。” 张良说出了口,心中已经后悔,那女子已经走到后面去了,他更不便改口,腹中咕咕地叫着,无可奈何,他只好打开酒罐,那酒倒是很香,也就大大地喝了一口。 像火一般的烈酒,从喉咙一直流进腹中,使他连连呛咳不止,饿空的肚子,更是经不住烈酒的冲击,他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差一点又要昏过去,连忙扶着桌子,定了半天神,胃空得厉害,头昏得厉害,五脏六腑,像是有一根棍子在搅,顿了良久,才略略好了一点,摸到门口,抓了两把雪塞进嘴里,虽是舒服了一点,但又感到刺骨的寒意,匆匆地回到屋子里。 那女子却坐在屋里等着,桌上放了一罐热腾腾的小米粥,一盘热窝窝头,香气扑鼻。 张良的口中直冒唾沫,却又不好意思启齿,还是那女子笑道:“趁热吃了吧,我没见过你这种假道学,宁可饿得去吞冷雪,也不肯说一声,如果不是我听见你肚子叫,当真去帮家母剥狼皮,你不活活饿死才怪。” 张良再也不敢客气了,红着脸谢了一声,狼吞虎咽地喝了起来,足足喝下了大半罐粥,又啃了两个窝窝头,饥寒尽去,精神也振奋了起来,那女子才笑道:“这才像个男人,你是扛则山进来的,足足百余里没有人家,自然没有吃喝的,我不相信你走了一天的路会不感到饿。” 张良只得讪然地道:“这都是斯文之累。” 女子噗哧一笑道:“斯文可不是假,你的书越读越闭塞了,读书为的是明道,可不是为了造就伪君子的,人贵乎天真纯朴,尤其是出门行旅,更要待人以诚。” 张良道:“姑娘见教极是,敝人深自感愧。” 那女子又道:“我在行囊里看见有几本书,都是题着子房两字,那是你的名字吗?” 张良道:“是的,敝人姓张名良,字子房,世居韩城。” 女子哦了一声,才道:“韩国,我家的祖籍也是韩城,韩地的留城张氏是一个大族,曾经五世为相。” 张良道:“正是敝族,这么说来我们是同乡了,姑娘认识敝族的人吗?” 女子道:“不认识,先祖薛抚曾任韩国的将军,因事忤触韩候遣戍移家远来此间,已经有多年不通闻问了。” 张良肃容道:“原来姑娘是薛将军的后人,先祖讳开地,与薛将军乃是知交,这么说来我们还是世交。” 女子惨然苦笑道:“你是相府公子,我们是罪臣之后,两相悬殊,那里敢当世交之称。” 张良叹了一声道:“薛姑娘言重了,张良的境遇比姑娘更为不堪,韩已见灭于强秦,国破家亡,我连个栖身之地都没有了,这次是逃亡东来的。” 那女子神色一变道:“怎么?韩国已经灭亡了?” 张良黯然地点点头,那女子又长叹一声道:“我们流浪异域,不知国事,本来还想有机会能回去的,现在……” 张良道:“我是获罪秦王,有家难归,姑娘还是可以……” 女子摇摇头道:“河山易手,回去也是异国了,又何必回去呢,还是在这儿耽着吧。” 张良心中一动道:“薛姑娘就是母女两人吗?” 女子顿了一顿才道:“现在可以说是母女两人了,我叫天垢,还有一个兄长天异,前两个月为了与人争斗,失手打死了人,被囚禁在监中,明年就要秋决了。” 张良哦了一声道:“有没有挽救的办法呢?” 薛天垢摇摇头,黯然道:“没有!除非家母肯改变心意。” 张良一怔道:“这话是怎么说呢?” 薛天垢道:“我兄长力大无穷,假如不是家母压着他伏法认罪,他脱狱逃出是轻而易举的事,但家母……” 她不再说下去,张良不禁肃然起敬道:“伯母大人深明大义,是极为可敬的一位贤母。” 薛天垢忍不住流下了眼泪道:“话虽如此,但我们薛家就是这一条根,今后恐怕要绝嗣了。” 张良沉思片刻道:“我幼年时曾随家父来过一次,那东夷的仓海君世子与我颇为投契,我就去找他说说情看。” 薛天垢神色一振道:“真的吗?故君已死,现在是世子即君位,张公子既然与他有交谊就请去跟他说一下,赦免我哥哥的死罪,我们母女都会感激你的。” 张良慨然道:“我一定尽力。” 正说到这儿,门被推开了,一个半老妇人,掮了一大捆血淋淋的狼皮进来道:“没有用的。” 张良连忙起立下拜道:“小侄张子房叩见伯母。” 薛夫人微微一怔,薛天垢道:“他是留城张丞相公子。” 张良道:“先祖与薛老将军是知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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