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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柳青儿连忙走过来,用手轻抚著他的背,轻声地埋怨著道:“瞧你,不能喝猛酒,就慢慢地喝也不打紧,何苦来呛成这个样子!”

  侯希逸则更觉不安,连忙道:“韩先生,我跟小李侯都是武人,习惯了大口喝酒,你却不必勉强的。”

  芹儿在一边捧著壶道:“韩大相公平时里也很能豪饮的,有时他跟姑娘对酌吟诗,每当姑娘得佳句时,韩大相公总是浮一大白为贺,那时连酒盅都等不及取来,引壶就口,抬头一口气就是一大壶呢!”

  李存信鼓掌笑道:“好!好!我说韩先生诗文句中志行高洁,豪情万丈,想来也不该是个文绉绉的书生,刚才想必是一口气没理顺呛著了!”

  韩宏总算在柳青儿的推拿下止住了呛咳,连忙放下袖子抬起头来,歉然地道:“抱歉!

  抱歉!实在太失礼了!”

  大家看著他,却都微微地怔了一下。

  柳青儿忙用自己的绢帕为他擦拭脸上的汗水,顺带也一拭嘴角,擦掉了一抹微红,那是淡淡的血水。

  李存信早已看见了,连忙过来道:“韩先生,请老实告诉我,贵体是否有那里不适呢?”

  他边说边过来,握起了韩宏的一只手,准备要为他把脉。

  因此,袖子上那一片桃红色也掩不住了,韩宏知道这是适才那一呛咳时,自己吐了出来的。

  他看每个人的不安之状,连忙道:“不打紧!不打紧!这是先前吐剩下来的一点残迹。”

  韩宏的目的在解释那一阵呛咳,没什麽紧要,那知反而牵发出,先前还吐过血的事情了。

  柳青儿却大为紧张地道:“啊!韩郎!你先前已吐过一次,在那儿吐的?为了什麽?是不是在那儿受伤碰的?”

  这一问可把一角站著侍候的小厮问急了,忙分辩道:“小的去请韩相公时,是因为走得太急,撞了韩相公一下,不过并不太重……”

  李存信喝问道:“兴儿!你这狗头,做事太没规矩,叫你去请人,你却把客人给撞伤了!”

  兴儿吓得忙跪了下来道:“启禀侯爷!小的那一撞绝不可能把韩先生给撞伤的,他的身子很结实,马步也很稳,是个练家子呢!而且那是在韩先生吐血之後。”

  韩宏怕他受责,忙为他解说道。“是!那是应该怪韩某自家不好,在墙边突然冲出,撞上这位小兄弟。

  而且韩某在家乡时,略略练过几天拳棒,不敢说能武,至少也不会叫人一撞之下,就受伤了。”

  兴儿道:“可不是吗?幸而小的跟著侯爷自小扎的稳,还没怎麽样,要是换了别人,怕不被韩先生撞出好几丈去呢—.

  真看不出,韩先生一个读书人也有这份身手!”

  李存信瞪起眼睛,沉声道:“兴儿!这儿也是你说话的地方吗?还不快给我退到一边儿去!”

  兴儿这才闭上了嘴,袖手退到边上去。

  李存信这时已为韩宏把过了脉,微微含笑道:“韩先生脉象沉健宥力,想见平时摄生修为有道,肺金灿然,绝无病痨之徵。

  这倒是大可放心的,至於适才咯血之因,则是心火急催之故,定必是韩先生受了什麽气急之事……”

  兴儿又忍不住了,忙道:“对了!是那个老婆子。小的撞上韩先生的时候,那老婆子正气汹汹地过来,一定是她说话太难听,把韩先生给气的,小的扶起韩先生时,她还不停地在一边说风凉话。”

  李存信怒哼道:“兴儿!谁人问你了?”

  兴儿道:“侯爷!小的在解说韩先生吐血的原因,这话若是问韩先生自己,他是不会说的。”

  这倒也是实情,众人虽不知道柳婆儿跟韩宏说些什麽,但想像得到,总是些嫌贫爱富的难听话。

  而且以韩宏平素的为人,以及所作的诗文来看,修养不会太差,居然会气得呕血,想必那些话一定极为伤人。

  李存信见兴儿张口还待说话,唯恐他冒出一两句来,益增韩宏的难堪,忙沉声喝道:

  “没规矩!给我滚下去!”

  兴儿见侯爷真发怒了,倒是不敢再说,喏喏而退。

  柳青儿也知道是假母对韩宏说了重话所致,在附近这个圈子里,柳婆儿言词尖刻是有了名的。

  长安市的鸨儿个个都有一张利嘴,但是她们见了柳婆儿,只有退避三舍。

  她想到韩宏为自己所受的委屈,心中一酸,双目俱已红了。

  但因尚有贵宾在侧,不能太过失礼,只有强忍悲戚道:“韩郎!你也是的,跟我家妈妈有什麽好计较的?”

  她自身无法作主,被控制在柳婆于的手里,因此也不能太过於说柳婆子的不是,去开罪柳婆儿,话只能如此说了。

  韩宏见她一付戚然之状,心中倒觉不安。

  他连忙装作若无其事地道:“没什麽,还不是平常那些言语,只不过我今天心里烦,听後较难忍受罢了,吐了一口血,倒是轻松了!”

  李存信道:“韩先生积郁心头,已成块垒,的确非一日之因,这下子吐了出来,对先生祈有好处,来!来!我们为韩先生乾一杯。”

  他为了排除眼前这般沉闷的气氛,想个理由要热闹起来。

  侯希逸明白他的意思,先举盅道:“小侯的医道得自家学,而脉理之精,已经青出於蓝了,所以他的判断是绝无差错的,韩先生,恭喜了。”

  韩宏见别人对自己如此,感动之外更感不安,此时再作忸怩之态就太不上路了,也举爵相谢道:“这一说韩某倒是因祸得福了,谢谢二位!谢谢二位!”

  第四章

  吐血居然是好事,这话只是李存信会说,但他是开国公的世子,开国公的医道久已闻名朝野。

  他比那些御医供奉高出很多,而且析解病理,常反医道而有惊人之言,所以大家都是疑信参半。

  明知道他的医道精,著手成春,却没有多少人敢於去求诊。

  一则是开国公的地位太高,等闲人连见一面都不可得,更别说是求医诊病了。

  够资格开口作请求的,举国也不过数人而已。

  这几个人自然都是富贵显宦,命也特别珍贵,身子有了不舒服,宁可由太医们慢慢地治诊,也不敢冒险地接受他虎狼之剂的猛攻急治法。

  所以开国公家医道虽精,却无人问津,但韩宏一听就相信了,不但相信,而且是全心全意的相信。

  因为他举觥相谢後,一饮而尽,根木不理咯血那回事!

  李存信笑道:“韩先生倒是对我的话十分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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