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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是最简单的一个方法,流血五步,只一人,就可以解决了。”

  “先生是说刺杀襄子?不行,这一个办法行不通。”

  “为什么呢?在赵国,伯公是最具人望的,而且也是赵侯的宗裔,襄子一死,再也没有别人承袭君侯之位了。”

  智伯苦笑道:“赵襄子十岁即从名师击剑之术,他终日以此为乐,技艺日进,门下座客侍卫,无一不是高手,同时他很谨慎,没有人能接近他。”

  “豫让不才。愿为伯公除此人。”

  “先生?这是有去无回的行动,不成功必死无疑,即使得手,也难以逃生,这跟我们闯许远的大营不同。”

  “我知道,还有朝律杀君侯者灭族,我跟文姜商量过了,我们没有别的族人,杀剐止此一身。”

  智伯叹道:“这不是荀瑶所望于先生了!”

  豫让以为他还在谦拒,而干脆明说了出来:“伯公待豫让夫妇恩惠太深,我们自愿为伯公效此一死。”

  智伯庄容道:“豫先生,我知道你这份心意,也知道有这个能力,荀瑶心中十分感激……”

  “伯公无须感激,豫让求仁而已,豫让所说的轰轰烈烈的大事,也是指此而言,在千百人之中,取一个君侯之首级,这才是一个剑手最辉煌的时刻……”

  “先生,我再强调一句,我之所以邀请先生来共图壮业,是从根本上做起,从未存有冒险一逞之意。”

  “但这是最简捷的法子。”

  “豫先生,”智伯道:“这不是我的法子,用这个法子,取来的天下也很难保全,我派刺客去刺杀他,将来就会有人买个刺客来付我。我的居处公开,很少提防,我不怕刺客来暗算我,是因为别人都知道那没有什么用,杀了我,只会引起河东民众的痛苦,绝不可能得到河东的。”他的神态一变为庄:“而且我认为我有资格成为赵国的君侯,我就要堂堂正正地得到它。”

  豫让看出智伯不是矫情推托,他是真心地无此打算,对于智伯的判断,整个地错了。

  豫让心中倒是有点歉疚,对智伯的敬意大为增加,长揖致礼道:“豫让愚昧,请伯公原谅。”

  智伯握着他的手道:“先生,别这么说,不是你一个人向我建议,以前就有很多人向我建议过,甚至我这次礼聘先生来此,还有人以为我是于此途借重先生,无怪先生会有这想法。”

  豫让叹了口气道:“伯公以仁心治民,受万民之衷心拥戴,因而可以不设防,但是襄子却防范森严,可见他之得民心不及伯公多矣。杀了伯公,得不到河东,杀了襄子,得到赵国如不无可能,请伯公再加考虑一下。”

  智伯冷静地考虑了一阵后,终于道:“不行,我还是不能这么做!”

  “这与伯公行仁的准则没有冲突,死一、二人,可以避免很多人流血丧生。”

  “先生,我不同意也是为了百姓。目前我们的兵力尚不足一战,而这任务,只有先生前去,才有望达成。”

  “豫让自愿请缨,万死不辞。”

  “但先生却不能保证必会成功。”

  “这倒的确不敢保证,但豫让会尽力去做。”

  “襄子死,他手下有几名将军,带兵万人以上,他们也不会肯臣服于我,此对谋赵之举,好处并不大,如若先生失败,牵连就大了。先生在此间为客,谁人不知?襄子也一定知道是我要谋刺他,极想报复,我河东百姓就惨了。因此就是要实行这个计划,还是要等到我实力充足,再作商议!”

  豫让知道这才是一句推托之词,智伯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自己一再力请,他不便坚拒,才把事情拖下去。

  看来智伯是真的要借重他的将才了,倒使豫让有受宠若惊之感。他一直以为自己对那些豪门的用处,只是做刺客而已,所以他轻易不肯投到那一家的门下,一定要择个人杰以事。

  智伯绝对是个人杰,但他看中豫让的是另一种才能。

  文姜也很高兴,她已经与豫让共生死。

  她不反对豫让在一次壮烈的大行动中成仁,但更望豫让能在前途上有一番事业。

  因此,这两口子开始着手练兵,练得十分起劲。

  王飞虎很会挑人,这两千名精壮的小伙子,几乎个个都合乎条件,因为他们是从十几万河东少年中挑出来的。

  有一部份更是来自军中,已有搏杀的经验与武功的基础,训练起来就更容易了。

  豫让当了这两千名精兵的主帅,王飞虎则任副帅,这是智伯坚持要他们接受的,他是个很重视名份的人,认定了名正则言顺。

  豫让作教练固然能使部属们尊敬,但不会比一个直辖的统帅更具权威。

  不到一年,这支突击精兵已训练完成了,不仅动作敏捷迅速,而且战技精良。登山如猿,涉水似癞,一条绳索,前附一枚铁钩爪,轻轻一抛,无声无息,眨眼间已飞登上了城墙。

  每人除这根绳索可兼作兵器攻击以外,还精练了一对匕首短刀,刀虽短,可是他们使用极其迅速熟练,两三个手执长矛及长剑的甲兵,竟然都不是他们的敌手。

  每个士兵都带着一块盾牌,以熟山藤浸在桐油中干透编制而成,藤性极其坚纫,刀剑不伤劲矢难透,状如龟甲,大可容人,又极为轻巧,这是防御性的,可以避免突然为敌所伤。

  演技是在大校场公开举行的,智伯还公开地允许百姓们四周观看,他说得好,百姓们这些年来吃苦负重,必须要他们知道钱是怎么花掉的,更想他们看看我河东子弟是何等的英勇不凡,演出是出乎意外的成功,智伯在将台上看得几乎呆了。这些技能并不出众,若是由一两个人演来丝毫也不显得出奇,一般的剑客们,都可以达到这个标准。

  但是在豫让令旗的指挥下,千百人俱能如此,动作整齐划一,就壮观了。

  尤其是登城之搏,豫让筑了五丈来高的竹城,征调了五百名精兵密守城头,他则遣出了二百名突击的战士夺寨,一声令下,二百人臂负藤牌,手执长索,鱼涌而至。

  城上的人先以矢石为拒,但是都打在藤牌上挡住了,一个都伤不了。

  来到城下,他们晃动绳索,抛起了铁索,但不是为了抓墙,而是抓人。两处一高一低,相距四五丈,城上的人仍是抵不住城下的遥攻,有的被抓伤了身体颜面,也有被活活抓下城来的。

  等到守城者心存恐惧,不敢再接近边缘,以防被爪所伤,他们才抓住城梁,迅速猱身而上。

  上面的人自然又得用兵刃来攻击,但是没有用,这些战士个个都是以一当百,手中的藤牌使用又是轻巧方便,挡住了攻击,不影响他们的猱升。因为他们用单手与双足配合著动作,照样升得极快。

  一直到达城头,他们才猛地一蹬城墙,使身体左右作大幅度的摆动,如是三四个来回,上面的人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他们已能籍回荡之力,抛起比城墙还高了,一松手就巧妙地飞跃上城头。

  接下来就是贴身的肉搏了。他们的藤牌不但可以封住对方的兵器,可以作攻用,根本无须搏击,用力往前挤进,就把对方推得连连退后或是跌倒,后面的徒手兵勇也跟着狂升上来。

  他们也带了绳索,是用来捆人的了。不过才一盅茶的工夫,这两百人已经攻占了五百人坚守的城楼,俘掳了四百九十五人,伤五人,而他们自己一个都没受伤。

  这虽是演习,然而受拘束的只是攻方,守方是没有拘束,可以放手杀伐抵抗的,这在事先就明白宣布,但是他们连一个都杀不了。

  这种成果是空前的,虽然不是实地攻击,但是连不知兵的百姓们都可以看得出,在实地攻击时,反而会容易些,因为他们不必受拘束,可以杀死敌人了。

  他们像是目睹一场奇迹的发生,虽在跟前,仍然难以相信,直等全都操演完毕,智伯激动起立,竟对豫让跪了下来!他这一跪,所有的百姓,以及在场中的兵勇们也都跪了下来,黑压压一大片,跪在地上,寂静无声,那情景太感人了!

  豫让倒是吃了一惊,开始有点犹豫。不知怎么才好,然后才忙上前,与智伯对跪道:“伯公,你这是干什么?太折煞豫让了!”

  智伯眼中噙着泪,哽咽几不成声:“河东父老,从没有见过他们的子弟有如此杰出的成就,这难道还不该感激先生吗,请先生受我们一拜!”

  他拜了下去,百姓们也跟着拜下去,齐声道:“谢谢豫先生!”

  豫让只能架住了智伯,不让他叩拜,无法拦住那些百姓,只好受礼了。

  兵已练得熟练了,士气饱满,民心鼓舞,智伯眼见时机成熟,可以一战了,遂即与谋士们展开了计议,商讨要如何发兵了。

  这些会议,豫让都没有参加,智伯在开始时,还坚邀过几次,但豫让一概拒绝了,他自谦说不是谋士,不善谋略,而作战之大计,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见他坚持不与,智伯就不再勉强他了,但是每次的结果,他总是跟王飞虎一起来见豫让夫妇,提出报告。

  这一天,王飞虎没有来,是智伯一个人兴冲冲跑了来。等不及坐下就兴奋地道:“豫先生今天可有一个绝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们二位。”

  豫让也笑问道:“什么好消息,莫非谋赵之策,已经有了个定局?”

  智伯笑道:“是的,以前我几次提出个办法,总是被先生推翻了。”

  豫让道:“我不是要推翻那些计划,实在是那些计划不足以恃,征战不比儿戏,更不能靠运气,实在是我们的兵员太少,跟赵侯相较,几乎是以四抵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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