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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三四


  第五章 原来最爱我

  刑场,是杀人的血腥地方。

  不该有人喜爱刑场,就算是执行刑法者,若非阁下是个变态畸人,否则定然也讨厌刑场。

  行刑官是个苦差,看看一个又一个的犯人被正法、处斩,内心已极度难受,那些失去头颅但仍有知觉的身体,倒在地上不住抖动,弄得鲜血四溅,最是恶心。

  当然,那个不受控的头颅更是麻烦,离开脖子后便咚咚的四处乱滚,最后总是他妈的睁目怒视,一派死不瞑目似的。

  杀得人多,行刑者都会问,我也有罪么?

  大人们有官差、兵卫保护,只是那些刽子手又如何?是他们亲手斩杀犯人的,一双手总像是如何也洗不去血腥。

  努力的洗擦,拼命的要摆脱血腥,只可惜妻儿总是告诉自己,那又腥又臭的味,已渗入肤发。

  有一些人特别爱到刑场去,只要留意每逢有人处死的日子,必然堆满人群,也就可以肯定了。

  并非职责所在,把观看行刑作为一种娱乐节目,也许心情既刺激又好奇,自然特别有兴趣。

  尤以行刑法则有变为甚。

  甚么炮烙、五马分尸、凌迟……,愈是残忍、奇特,围观者便愈是众多,只因为个中精彩更甚。

  这一天是“奸淫杀”,一双男女没精打釆的跪在刑场之上,任由烈日暴晒,长发披散,脸容憔悴得吓人。

  也许实在难以面对死亡,行刑一天又一天接近,他们却难以接受,怎也睡不了。

  男的原来是个樵夫,只三十来岁,长得高大结实,皮肤黝黑,壮如黄牛,是最容易令深闺怨妇动情者。

  女的名叫周小芳,生于书香世代之家,长大后嫁入门当户对之大户人家,只可惜夫君却是个双足折断的跛子。

  一个最老套又最古旧的故事,当一天深闺怨妇碰上来卖柴的樵夫,好容易便互相倾慕,动起情来。

  干柴烈火,禁不住欲念狂焰,男女便投入一发难以收拾的情欲迷惑当中,再也难以自拔。一回、十回……,原来欲火发泄是如此精彩绝伦、是如此美妙疯狂。

  周小芳好快便变成欲奴,她还自以为毻伪装掩人耳目,却不知一个被欲念操控的女人,举手投足都与别不同。

  男方家中有性欲经验的过来人多的是,当周小芳的姿态、行止有异,不消多久大家便有所发现。

  跟着下来当然又是最重复的桥段,一双淫邪男女被捉奸在床,先来个五花大绑,再光脱脱的游街示众。

  一丝不挂的被绑在大块用竹来扎结成的板袈上,大字形摊开,每一根竹枝都跟平排的另一竹枝有着半尺相距,目的好简单,是要让坊众不论从前或后,都可以饱览得一清二楚。

  当然,更重要的,是要让有兴趣玩弄这封奸夫淫妇者,可以任意来个扔石痛击,前后呼应。

  当樵夫与周小芳分别被抬着在大街上游行,当下惹得数以千计坊众群而起哄。

  一时间,有的扔石、有的走上前去吐唾液,更有不知廉耻者,用笔沾朱砂,于二人躯体上,分别写上甚么淫贱一双喜迎死,男女两人悲降世等等的对联或诗词。

  要寻死,偏偏又被塞住口腔,要嚼舌也不能,只好任由民众玩弄、折磨,随意痛打。

  男的不消一会,下体那话儿已插上不知多少根铁钉,晕死一回又一回,痛得不能再痛。

  女的身上先被倒满蜜糖,甚么昆虫或黑头大蚁齐往身上倒下,从身体上一个又一个的洞孔钻入体内,所受之痛苦又岂能以言语来形容。

  更苦的,是当身体被痛虐之时,旁观者都在狂呼痛叫,大加责骂之余又快乐嚎叫。

  今天的死刑,对一双奸夫淫妇来说总算是个解脱。

  死了,便是一了百了,再也不必饱受折磨,身心伤透,精神早已崩溃,也许死就是个好的结局。

  临行刑前,男的跟女的互望,这是他俩人生最后的一次接触,眼神相交,充满看情爱。

  人世间未能容得下的爱,在阴间也许可以再续未了缘,又或来世再同欢。

  这是爱,纵使一刀头断,生命结束,但我俩的爱情谁也熄灭不了,它将永恒燃烧,天荒地老也不变。

  一刹那的眼神对望,已尽数把内心情爱表达得淋漓尽致,很好,好得无比,有了交代,死亡,请你来吧!

  刽子手用的是五十多斤大刀,刀锋锐利,大概轻轻触及脖子,头颅便当下分家。

  大刀高高举起,却偏偏久久未能劈落。

  因为场中走出了两个不知名的男女,男的大约二十岁,当然就是莫问,女的白发及膝,自然是白发魔女。

  白发魔女先行封住了刽子手的穴道,教他不能动弹,也就不可能挥刀斩杀一双奸夫淫妇了。

  维持大局的数十卫兵,当下冲上来阻止,幸而莫问手急眼快,以剑指朝外划向地土,炸出一个大圈来。

  大家又岂有碰上过如此绝世高手,当下呆若木鸡,不敢再冲上前,却又未能后退,只好无奈站住。

  场中突然变得一片死寂,只闻风声在咆哮,心跳声在震动,生命就似是忽地凝结了。

  没有一人妄动,更没有一人敢退走。

  “刑场果然是个好地方。”

  “也不一定。”

  “但最少今天对我来说,这里是个好地方。”

  “更不一定。”

  “大概不会错吧!”

  “只是太多的突然,突然有变、突然有误、突然失去、突然来临……,突然的变化会改变原来一切。”

  “就像这对男女一样,突然投入欲海、突然被擒,更突然被判以极刑,突然从安乐变为痛苦!”

  “不错,一切都不一定,变幻才是永恒。”

  “只是爱也许可以永恒。”

  “我也希望如此,只是……现实未免令人叹息。”

  “不一定吧,这双男女先前的眼神已表明一切。”

  “真的吗?”

  忽地,一阵白光急闪,白光来自一堆似是银河流水的银发,内里有一把细如银丝的剑,剑断锁链。

  樵夫手上、脚上的枷锁,竟一下子破开碎散地上,生命突然重燃希望,眼目中尽是感恩。

  樵夫当下向着白发魔女又跪又拜,口中不住的道:“谢拯救大恩,请女侠高抬贵手,把我的所爱也一并救活。”

  白发魔女不作回答,当下一个飞身,弹射八丈以外,夺去一个侍卫之偑剑,便交在樵夫手上。

  樵夫举剑便斩,要为他最爱的女人也破开锁困。只是莫问却在摇头,同时,白发魔女一手托住樵夫手臂,先教他不能斩下,再冷冷的道:“剑不是用来救人,该用来杀人!”

  樵夫牙关打震,喃喃的道:“杀……人?在下只懂杀野猪杀野狗,从来未杀过人。”

  白发皮女微微在笑,道:“你未杀过人,也就仍未知自己会否爱上杀人,这一回正好来个测试。”

  场中不敢妄动的人,不少都立时心寒胆战,当中尤以捉拿一双奸夫淫妇的家人为甚。

  当然,那行刑官、刽子手,都是樵夫最讨厌的人之一,死亡自然好像已贴近而来。

  樵夫道:“我该……先杀谁?”

  白发魔女道:“你最痛恨是谁?”

  樵夫道:“算了吧!”

  白发魔女道:“原来还有一颗慈悲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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