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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七


  第六章 梦为同心结

  “天神庙”门口那两扇木门经岁月侵蚀,如今已变得十分脆弱,几是吹弹可破,惟是如此,上面挂着的“神茶”和“郁垒”两个门神铜刻,虽历经了廿载风霜洗刷,其貌依旧威风如昔,盯视良久,令人溢生一股寒意,情不自禁迥避开去。铜刻闪闪光可鉴人,想是有人勤于拭擦。

  今日正是六月六,是“敬盘古”之日,古人于这天会有各种仪式祭祀天地,以禳灾祈福,预祝农田丰收,时移势易,不少百姓早已遗忘这种习俗传统,只有少数人依然遵从。

  这里“天神庙”前人头涌涌,人们从各处村寨徒步前来,全都是差不多大小的年轻男女,约莫十多二十的年纪,各自捧着糯米饭、磁粑,有的还杀鸡刽猪,以及包傻子,齐齐忙着祭祀的仪式。拜过山神、灶神和地母后,便准备兴高采烈地娱乐玩耍,女的会背着装满傻子的篮子,在团团围拢的男子中央起舞穿梭,或提箫筒和二胡,口吹木叶,绕着“天神庙”

  前转圈,最有趣的一项,是青年男女间对唱情歌咚的一声,其中一个男孩对旁边提着皮鼓的少女说道:“冬冬,准备好的话,我便要唱了。”叫冬冬的少女回应道:“好啊,冬冬都准备好了,坏头哥哥你就唱吧!”少女轻轻拍了一下皮鼓,发出沉厚鼓声,叫坏头的那个男孩便随节奏开腔唱道:“哎哟,老田鼠呀老田鼠,别老偷吃我的黍!我三年都在守候你,可你从不把我照顾!我已决心离开你,找那安静的乐土,可那安静乐土要往何处觅?何处觅耶?”

  其他听见坏头曲辞内容的人,皆收敛了笑容,冬冬也皱着眉头,不再拍打皮鼓,娇滴滴的嚷叫道:“你好啊!死坏头,这哪是甚么情歌来着?你唱得真是一塌糊涂,我不睬你了!”虽见冬冬撒娇,那坏头还是嘻皮笑脸,继续把那首非曲非辞的歌谣唱下去:“我既上天庭,也下地府,问过玉皇大帝,也找那阎王来提问,依然不知乐土何处觅,以为今生终也寻不着,岂料‘天神庙’前遇上俏冬冬,才知乐土在人间,在心间,也在我坏头和俏冬冬之间耶!”

  原来那坏头先是唱诵自己年少时的悲苦遭遇,过着被人差遣奴役的生活,发泄悲情感伤,作弄冬冬一番,然后才将遇上冬冬后所获得的快乐满足唱出来。冬冬听罢歌辞,又娇媚的笑着,坏头走过去欲索吻,她左避右躲不让他如愿,情景既温馨也有趣,惹得其他少男少女皆笑得合不拢嘴。

  此时,众人身后传来猛然的僻啪僻啪声响,震耳欲聋,众人回过头去望,只见漫天红絮飞扬,米白硝烟弥漫之中,有一对身影站在其间,显见是一对年轻男女,那对男女的手中提着一串近六尺长的花炮,由头顶吊到地下烧将起来,那女的却是最令人注目,她以一身短小的毛皮披袭蔽体,难掩动人的姿态,又不时扑在那男的身上,大胆索吻,外表与行径均与淳朴保守的少年男女大相径庭。

  这对状如新婚小夫妻的男女,正是从“神国”远道而来的梦儿和可人,在他俩的身后,傻七仍然死死跟着。

  长长的花炮尽情烧爆之后,可人开怀的拍掌高声大笑,见前面人群聚首,又好奇的跑上去,还伸出手来想要抚他们的脸以示亲切,可是少男少女见她身世奇异,纷纷退避,梦儿走过来拉着她的手,又一把将她抱起来亲吻,如此众目睽睽下一再干出这种亲匿的行径,怎不惹人侧目?可是他们像是乐此不疲地继续长吻,一副甚为享受的样子。

  待得他们长吻过后,那坏头走上前去拍掌说道:“好啊!真好!我不知几次想要跟我的爱人冬冬享受公开亲吻的滋味,阁下行事大胆磊落,坏头敬佩万分。”接着坏头又转过头去对冬冬说道:“看啊!人家都不避嫌公开向人以示相爱,我们也来试一下,说不定你会乐在其中。”

  个子纤细,外貌娇滴滴像个小娃儿的冬冬立即嚷叫道:“人家如何是人家的事,你又不识人家是谁,说不定他们已是小夫妻呢?我跟你可还未拜堂成亲,又不是你的人,怎么要依你呢?”

  坏头为要一尝众目睽睽下与冬冬热吻的滋味,已预备了要死缠烂打,便即转头去对梦儿道:“对了,这位大哥,你听到我的爱人所说的话吧?你们是已经拜过堂成亲的小夫妻吗?

  但看你们样子也只不过跟我差不多大小,想来应该也还未成亲吧?”

  听见坏头的提问,可人侧着头来对着梦儿微笑,梦儿也像是眼前一亮,坏头见他俩不语,便回头对冬冬笑说:“看啊!他们也不过是热恋中的小情侣吧,这次你再没有说话可推却了,我们这一代年轻人,虽然还是要尊重传统的礼仪,但一些不成文的道德规范,应取其精华,弃其糟粕,像亲吻这回事不过是表示相爱的行为罢了,你有几时看过鸡狗禽畜会躲在一角才互相亲匿呢?实在太多此一举,来吧,爱人。”

  这个坏头真像个小滑头,口甜舌滑,惹得冬冬心花儿怒放,他作状便要过去将他抱起来索吻,冬冬横身一侧,便将他推了开去,杏面生春,令羞答答地道:“真是混帐之极的道理啊!难道鸡狗禽畜随地……随地……”到底是女儿家,少女矜持令她没法把话说完,坏头又急迫的笑着道:“怎么啦?随地怎么了?”

  冬冬明知坏头是把她欺负,却也无可奈何,红着脸叫嚷道:“你是知道我在说甚么的啦!难道我们要跟鸡狗禽畜一样么?”那知坏头即蹲在地上笑道:“我知你要说的是甚么了,你是想说我们要像鸡狗禽畜般在地上随处方便,对么?”

  坏头几次刻意作弄,逗得冬冬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二人正打情骂俏时,梦儿忽然一手搭着坏头的肩膀,他冷峻的脸上透散著令人森寒的感觉,本来嘻笑中的坏头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回头看着梦儿,也不知他想干甚么,良久,梦儿才开口说道:“你是否知道要成亲的仪礼?”

  梦儿状甚不友善的问了这个问题,坏头紧张的心呼的一声轻松下来,然后笑道:“呵呵,原来你来‘天神庙’这里是打算跟你的可人儿成亲么?那你可能找错了地方,像我们这等无爹无娘的孤儿,才会以庙里仙神作父母,难道你也是个孤儿么?”梦儿略一沉吟,便道:“我的养父娘跟我说过,他们在我婴儿时就是从这‘天神庙’中把我抱走。”

  听见梦儿的说话,原本围在庙前尽情玩乐的少男少女立即静了下来,纷纷交头接耳。梦儿所说的话并不假,当年小白发现梦香公主被自身剧毒所害,要出发往寻“万寿无疆”替她解毒,为怕没有伴在公主身侧会令她日夜思念,便从这“天神庙”中将梦儿抱走,让他陪伴着公主在那等候的日子中度过。

  而这班年轻男女都是当年争战中爹娘被杀的孤婴,由好心人送到此“天神庙”交给住持抚养,漫漫岁月过去,庙中住持已经去世,这群当年的孤婴先后被富户人家带走,有些作为家中奴仆,干着杂苦工作,每年这天六月六,无论是身在何方,都相约重聚于此,祭祀曾经把他们护荫长大的庙里天神。

  听见梦儿当年也是这庙里孤雏,大家即对梦儿表示亲切之情,可是梦儿冷漠的性格与生俱来,无论他们怎样热情,他还是不苟言笑,最后只有油嘴滑舌的坏头拍掌叫道:“好啊!

  真好!离开了这么久,难得你会回来寻找自己的根,有心,有心其实是梦儿结识可人后,一直想让她认识自己的一切,便千里迢迢来到“天神庙”这里追源溯始,刚才坏头问到自己是否已跟可人成亲,才令他兴起要跟她结成夫妻的念头,可是梦儿虽可轻易地在战场上调配几万战兵冲锋陷阵,对如何才能正式娶妻成亲这门终生大事却全没认识。

  听见梦儿要娶可人为妻,在场的所有女子都脸上露出羡慕之情,男女间能够相爱本已是天下间的美事,能与爱郎共谐连理更是每个女儿家最渴望的事情,冬冬心内更旱已视坏头为非君不嫁的相公,可是坏头生性胡闹,如今中土又未曾脱离“天皇帝国”侵略的战火,大家都不知明天会不会就成战火下的亡魂,是以也不敢轻易提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盟誓,难得梦儿将甚么天下大事都抛诸脑后,只想着要跟爱人成亲,冬冬感动之下,一颗晶莹泪珠便就从眼眶滑落。

  那坏头见冬冬哭了,虽然明知她内心在想些甚么,但也不忘令气氛轻松下来,便嘲笑道:“哎哟,你好不知羞,人家又不是说娶你为妻,你干吗会开心得哭成泪人?”冬冬心知坏头又在胡闹,但其他人听着也起哄大笑,气氛十分融洽和谐,不言不语,对事情正学习理解的可人虽不知他们在笑些甚么,可是自己也笑了。

  梦儿自小便是个不知身世的孤儿,长大成人的环境中,看到其他人如“八神”等都有个粗鲁透顶但父爱横溢的朱不三照顾,尤其是莫问更是小白的亲儿,难免因此而感到自卑,只是他一向掩饰得好,旁人只猜道他冷漠凶残,实则是外冷内热,尤对自己好的人万般听从,像小白与耶律梦香的教导就时刻铭记在心。遇上这班同是孤儿的少男少女,他们亲切的态度也把梦儿感染过来,只见他笑着轻抚可人发丝,一副情深款款的模样。

  可人灿烂的笑着说道:“梦儿,你好吗?”虽然已经不停在学习,但可人还是对这句说话最有深刻的印象,梦儿一笑,对可人说道:“你应该说,梦儿,我爱你。”可人格格的娇笑着,模仿说道:“你应该说,梦儿,我爱你。”

  她一字不漏的将梦儿所说过的话重复一遍,逗得梦儿哈哈大笑,然后又说道:“梦儿,我爱你。”可人脸不红,气不喘的又重复说道:“梦儿,我爱你。”其他人听见他们的对话,感到有点莫名奇妙,问道:“你们两个都叫梦儿么?”梦儿今天甚是畅快,很乐意地跟人对话,答道:“我叫笑梦儿,从今之后,她用我的姓氏,叫笑可人。”

  冬冬走上前去,从怀中掏出一条彩带,分开两半,又动手在两条彩带上打了个蝴蝶结,各自佩戴在梦儿与可人的襟前,说道:“其实作为女儿家,能听得爱郎亲口说要娶之为妻,已经是死而无憾,甚么婚嫁仪式都不是最重要的。这个‘同心结’,是冬冬送给你们新婚的礼物,‘同心结’有祝福情人间永结同心之意,希望你们能白头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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