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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回 雪山之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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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到傍晚,只见前面一座山峰冲天而起,峰顶建着数百间府屋,白万剑道:“石庄主,这就是凌霄城了,僻处穷乡,一切俱甚粗简。” 石清赞道:“雄踞绝顶,俯视群山,‘凌霄’两字,的确是名副其实。”眼见山腰里云雾霭霭上升,渐渐将凌霄城笼罩在白茫茫的一片云气之中。 众人行到山脚下时,天已全黑,即在山脚上的两座大石屋中住宿。这两座石屋也是雪山派所建,专供上峰之人先行留宿一宵,然后养足精神,次晨上峰。 第二日天刚微明,众人便即启程上峰,这山峰远看已甚陡峭,待得亲身攀援而上,更是险峻。众人虽身具武功,沿途却也休息两次,才在半山亭中打尖。申牌时分,到了凌霄城外,只见数百间房屋之外,围了一道雪白的城墙,墙高三丈有余,瞧上去都是冰雪。 石清道:“白师兄,这城墙上凝结了冰雪,那可是坚如精铁了,外人实难攻入。” 白万剑笑道:“敝派在这里建城开派,已有一百七十余年,倒不曾有外敌来攻过。只是隆冬之际,常有饿狼侵袭,却也走不进城去。”说到这里,见护城冰沟上的吊桥仍是高高曳起,并不放下,不由得心中有气,大声喝道:“今日是谁轮值?不见我们回来了?” 只见城头上探出一个头来,说道:“白师伯和众位师伯回来了。我这就禀报去。” 白万剑喝道:“有远客光临,快放下吊桥。” 那人道:“是,是!”将头缩了进去,但隔了良久,仍是不见放下吊桥。 石清看城外那道冰沟有三丈来阔,倒是不易一跃而过。寻常城墙外都有护城河,此处因气候特寒,护城河中的水都结成了冰,但这沟挖得极深,沟边滑溜溜地也都结成一片冰壁,不论是人是兽,掉将下去都是极难上来。 只听得耿万钟、柯万钧等连声呼喝,命守城弟子赶快开门。白万剑见情形颇不寻常,担心城中出了什么变故,低声道:“众位师弟小心,说不定龙木岛那二人已先到了。”众人一听,都是吃了一惊,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按剑柄。 便在此时,只听得轧轧声响,吊桥缓缓放了下来,只见城中奔出一人,身穿白色长袍,一只右袖却缚在腰带之中,衣袖内空荡荡地,显是断了一臂。 这人大声叫道:“原来是石兄石嫂到了,稀客,稀客!” 石清见是风火神龙封万里亲自出迎,想到他断了一臂,全是受了儿子牵累,心下十分抱憾,抢步上前,说道:“封二弟,愚兄夫妇带同逆子,向白师伯和你领罪来啦。”说着上前拜倒,双膝跪地。他自成名以来,除了见到尊长,从未向同辈朋友行过如此大礼,实是封万里受害太甚,情不自禁的拜了下去。 要知封万里剑术之精,实不在白万剑之下,此刻他断了右臂,二十多年的勤学苦练,化于流水,“剑术”二字那是再也休提了。 闵柔见丈夫跪倒,儿子却怔怔的站在一旁,忙在他衣襟上一拉,自己在丈夫身旁跪倒。石破天心道:“他是石中玉的师父。见了师父,自当磕头。”他生怕扮得不像,被封万里看破,双膝跪倒后,立即磕头,咚咚有声。 雪山群弟子心中有气,一路上谁也不去睬他,此刻见他大磕响头,均想:“你这小子知道命在顷刻,便来磕头求饶,那可没这般容易。”封万里却道:“石兄、石嫂,这可折杀小弟了!”忙也跪倒还礼。 石清夫妇与封万里站起后,石破天兀自跪在地下。封万里正眼也不瞧他一下,向石清道:“石兄、石嫂,当年泰山聚会,屈指已一十二年,二位丰采如昔。小弟虽然僻处边陲,却也得知贤伉俪在武林中行侠仗义,威名越来越大,实乃可喜可贺。” 石清道:“愚兄教子无方,些许虚名,又何足道?今日见贤弟如此,当真是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封万里哈哈大笑,道:“我辈是道义之交,承蒙两位不弃,说得上‘肝胆相照’四字。是你得罪了我也好,是我得罪了你也好,难道咱们还能挂在心上吗?两位远来辛苦,快进城休息去。” 石破天虽然跪在地下,他只当眼前便没这个人一般。 当下石清和封万里并肩进城。闵柔将儿子拉了起来,眉头双蹙,眼见封万里这般神情,嘴里虽说得漂亮,语音中显是恨意甚深,并没原宥了儿子的过犯。 白万剑向侍立在城门边的一名弟子招招手,低声问道:“老爷子可好?我去后城里出了什么事?” 那弟子道:“老爷子……就是……就是近来脾气大些。师伯去后,城里也没出什么事。只是……只是……” 白万剑脸一沉,道:“只是什么?”那弟子吓得打了个突,道:“五天之前,老爷子脾气大发,将陆师伯和苏师叔杀了。” 白万剑吃了一惊,忙问:“那为什么?” 那弟子道:“弟子也不知情。前天,老爷子又将燕师叔杀了,还斩去了杜师伯的一条大腿。” 白万剑只吓得一颗心怦怦乱跳,暗道:“陆、苏、燕、杜四位师兄弟,都是雪山派中的好手,父亲平时对他们都为爱惜,为什么突然陡下毒手?”忙将那弟子拉在一边,待闵柔、石破天走远,才问:“到底为了什么事?”那弟子道:“弟子确不知情。凌霄城中死了这三位师伯、师叔后,大家人心惶惶。前天晚上,张师叔、马师叔不别而行,说是下山来寻白师伯。天幸白师伯今日归来,正好劝劝老爷子。” 白万剑又问了几句,不得要领,当即快步走进大厅,见封万里已陪着石清夫妇在用茶,便道:“两位宽坐。小弟少陪,进内拜见家严,请他老人家出来见客。” 封万里皱眉道:“师父忽然自前天起身染恶疾,只怕还须休息几天,才能见客。否则他老人家对石兄向来十分尊重,早就出来会见了。”白万剑心乱如麻,道:“我这就瞧瞧去。” 他急步走进内堂,来到父亲的卧室门外,咳嗽一声,说道:“爹爹,孩儿回来啦。” 只见门帘掀起,走出一个三十来岁的美妇人,正是白自在的妾侍窈娘,她脸色憔悴,说道:“谢天谢地,大少爷这可回来啦,咱们正没脚蟹似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老爷子打大前天上忽然神智糊涂了,我……我求神拜佛的毫不效验,大少爷,你……你……”说到这里,竟是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白万剑道:“什么事惹得爹爹生了气?” 窈娘哭道:“也不知道是弟子们说错了什么话,惹得老爷子大发雷霆,连杀了几个弟子。老爷子气得全身发抖,一回进房中,脸上抽筋,口角流涎,话也不会说了,有人说是中风,也不知是也不是……”一面说,一面呜咽不止。 白万剑听到“中风”二字,全身犹如浸入了冰水一般,更不打话,大叫:“爹爹!”冲进卧室之中,只见父亲炕前锦帐低垂,房中一瓦罐药,正煮得扑扑扑地冒着热气。白万剑又叫:“爹爹!”伸手揭开了帐子。 白万剑一揭开帐子,只见父亲朝里而卧,身子一动也不动。白万剑耳音甚灵,只觉父亲竟似停了呼吸,大惊之下,忙伸手去探他鼻息。一只手刚伸到他口边,被窝中突然探出一物,喀喇一响,将他右手牢牢箝住,竟是一只生满了尖刺的钢夹。白万剑惊叫:“爹爹是我,孩儿回来了。”突然胸腹间同时中了两指,正中要穴,再也不能动弹了。 且说石清夫妇坐在大厅上喝茶,由封万里下首相陪。石破天垂手站在父亲身旁,封万里尽问些中原武林中的近事,言谈始终不涉正题。 石清鉴貌辨色,觉得凌霄城中上上下下,各人均抱着极大隐忧,心想:“他们得知龙木岛使者即将到来,这是雪山派存亡荣辱的大关头,凌霄城中各人名份虽是师徒,实则便如家人父子一般,人人休戚相关,自不免忧心忡忡,那也怪他们不得。” 过了良久,始终不见白万剑出来。封万里道:“家师这场疾病,起得委实好凶,白师哥想是在侍候汤药。师父内功深厚,身子向来清健,这十几年来,连伤风咳嗽也没一次,想不到平时不生病,突然染疾,竟是如此厉害,但愿他老人家早日痊愈才好。” 石清道:“白师伯内功造诣,天下罕有,年纪又不甚高,调养几日,定占勿药,贤弟也不须太过担忧。”心中却不由得暗喜:“白师伯一生病,便不能立时处置我孩儿,天可怜见,好歹拖得几日,待那张三、李四到来,大伙儿拚力一战,咱们玄素庄和雪山派共存亡便是。” 说话之间,天色渐黑,封万里命人摆下筵席,这一次却给石破天设了座头。除封万里外,雪山派中又有四名弟子坐了主位相陪,耿万钟、柯万钧等新归的弟子却俱不露面。 陪客的弟子中有一人年岁甚轻,名叫陆万通,口舌便给不住的劝酒,连石破天喝干一杯酒后,也随即给他斟上。 闵柔喝了三杯,便道:“酒力不胜,请赐饭吧。” 陆万通道:“石夫人有所不知,敝处地势高峻,气候寒冷,兼之终年云雾缭绕,湿气甚重,两位虽然内功深厚,寒气湿气俱不能侵,但这参阳玉酒饮之于身子大有补益,通体融和,是凌霄城中一日不可或缺之物。两位还是多饮几杯。”说着又给石清夫妇及石破天斟上了酒。 闵柔早觉这酒微辛而甘,参气甚重,听得叫做“参阳玉酒”,心想:“他言语说得客气,说什么我们内功深厚,不畏寒气湿气侵袭,看来不饮这种烈性药酒,于身子还真有害。”于是又饮了两杯。突然之间,只觉小腹间热气上冲,跟着胸口间便如火烧般热了起来,忙运气按捺,笑道:“封贤弟,这……这酒好生厉害!” 石清却霍地站起,喝道:“这是什么酒?” 封万里笑道:“这参阳玉酒,酒性确是凶些,却还难不到名闻天下的黑白双剑,玄素双侠吧?” 石清厉声道:“你……你……”身子一晃,向桌面上俯跌下去。闵柔和石破天忙伸手去扶,不料二人同时头晕眼花,天旋地转,都摔在石清身上。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石破天迷迷糊糊的醒来,初时还如身在睡梦之中,缓缓伸手,想要撑身坐起,突觉双手的手腕上都扣着一圈冰冷坚硬之物,心中一惊,脑子便清醒了,登时惊觉手上脚上都已戴上了铐镣,睁开眼来,却是黑漆一团,不知身在何处。他一跃而起,只跨出两步,砰的一声,额头便撞在坚硬的石壁之上。 石破天定了定神,慢慢移动脚步,伸手触摸四壁,发觉处身在一间丈许见方的石室之中,地下高低不平,都是巨石。他睁大眼睛,四下察看,只见左角落里略有微光透入,再一细看,原来是个不到一尺见方的洞穴,猫儿或可出入,却连小狗也钻不过去。他举起手臂,用手铐敲打石壁,四周发出重浊之声,显然石壁坚厚异常,难以攻破。 石破天倚墙而坐,寻思:“我怎么会到了这里?那些人给我们喝的参阳玉酒,定是大有古怪,想是其中有蒙汗药之类,所以石庄主也会晕倒,摔跌在酒席之上。看来雪山派的人执意要杀石中玉,生怕石庄主夫妇抗拒,因此上将咱们迷倒了。然而他们怎么又不杀我?多半是因威德先生有病,先将我们监禁几日,待他病愈之后,亲自处置。” 又想:“威德先生问起之时,我只须说明我是狗杂种,不是石中玉,他和我无怨无仇,非放了我不可。但石庄主夫妇,他却未必肯放,说不定要将他二人关在石牢之中,待石中玉自行投到再放。可就不知要关到何年何月了。石夫人这么斯文干净的人,给关在瞧不见天光的石牢之中,气也气死她啦。怎么想个法子将她和石庄主救了出去,然后我留着慢慢再和白老爷子理论?” 他一想到救人,登时发起愁来:“我自己给上了脚镣手铐,行动不得自由,尚要等人来救,怎么还能去(救)人?这凌霄城中,个个都是雪山派中的人,又有谁能来救我?” 他双臂一分,运力挣动铁铐,但听得呛啷啷铁链声响个不绝,铁铐却是纹丝不动,原来手铐和脚镣之间,还串连着几条铁链。便在此时,那小洞中突然射进灯光,有人提灯走到了石室之外,跟着洞中塞进一只瓦钵,盛着半钵米饭,饭上铺着几根咸菜,一双毛竹筷插在饭中。 石破天顾不得再装哑巴,叫道:“喂,喂,我有话跟白老爷子说!”外面那人嘿的冷笑一声,洞中射进来的灯光渐渐隐去,竟是一句话也不说,自行去了。 石破天闻到饭香,这才想起肚子已是十分饥饿,心想:“我在酒筵中吃了不少菜,怎么这时候又饿得厉害?只怕我晕去的时候着实不短。”捧起瓦钵,拔筷便吃,他虽是手上戴着铁铐,行动不便,还是边扒边倒,将半钵子饭吃得干干净净。 他吃完饭后,将瓦钵放回原处,数次用力挣扎,发觉手足上铐镣竟是精钢所铸,虽是运起内力,亦无法将之拉得扭曲,反而手腕和足踝上都擦破了皮;再去摸索门户,不久便摸到石门的缝隙,但以肩头一推,那石门竟是晃也不晃,也不知道有多重实。 石破天叹了口气,心想:“除了等人带我出去,那是再无别法了。只不知他们可难为了石庄主夫妇没有?” 既然无法可想,索性也不去多想,靠着石壁,闭眼入睡。石牢之中,不知时刻,多半是等了整整一天,才又有人前来送饭,只见一只手从洞中伸了进来,把瓦钵拿出洞去。 石破天脑海之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待那人又将盛了饭菜的瓦钵从洞中塞进来时,他一扑而上,呛啷啷铁链乱响声中,已抓住了那人的右腕。他的擒拿功夫加上深厚内力,一抓之下,纵是武林中的好手也是禁受不起,何况一个端饭送菜的常人? 只听那人痛得杀猪也似大叫,石破天跟着一扯,已将他整条手臂从洞中扯了进来,喝道:“你再喊,我便把你的手臂扭断了!” 那人哀求道:“我不叫,你……你快放了我。” 石破天道:“你把石屋的门开门,放我出来。” 那人道:“好,你放开手,我来开门。” 石破天道:“我一放手,你便逃走了,不能放。” 那人道:“你不放手,我怎能去开门?”石破天心想此话倒也不错,老是抓住他的手不放,实无用处,但好容易抓住了他,总不能轻易放手。灵机一动,道:“快将我手铐的钥匙丢进来。” 那人道:“钥匙?那……那不在我身边。小人只是个送饭的伙夫。” 石破天听他语气有点不尽不实,反而此刻无法可想。便将手指紧了一紧,道:“好,那我将你的手腕先扭断了再说。” 那人痛得连叫:“哎哟,哎哟。” 只听得当的一声,一条锁匙丢了进来。这人甚是狡猾,竟将钥匙丢得远远地,石破天要伸手去拾,那便非放了他的手不可。 石破天一时倒是没了主意,拉着他手从洞中力扯,想伸脚去勾那钥匙,虽将那人的手臂尽数拉了进来,还是和那锁匙差着数尺,倒将那人扯得疼痛异常,叫道:“你再扯,可要将我的手臂扯断了。” 石破天尽力伸腿,但手足之间有铁链相系,终是无法够到。他瞧着自己伸出去的那只脚,突然想起,屈起左腿,将脚上鞋子脱了下来,对准墙壁,着地掷出。鞋子在壁上一撞,弹了转来,正好带着那条锁匙一齐回转。 石破天一声欢呼,拾起钥匙,插入左手手铐的匙孔之中,轻轻一转,喀的一声,手铐便即开了。 他将右手的手铐也即打开,反手便将手铐扣在那人的手上。那人惊道:“你……你干什么?” 石破天笑道:“你可以去打开我的房门了。”将铁链从洞中送出。那人兀自迟疑,石破天抓住铁链一扯,又将那人手臂从洞中扯了进来,力气使得大了,竟将那人的脸孔扯得掩在石壁之上,只撞得鼻血长流,满脸青肿。 那人情知无可抗拒,只得拖着那条呛啷啷直响的铁链,将石室门打开。可是铁链的另一端系在石破天的足镣之上,室门虽开,这铁链通过一个小洞,缚住了二人,石破天仍是无法出来。 他将铁链扯了一扯,道:“把脚镣的锁匙给我。” 那人愁眉苦脸的道:“我真的没有。小人只是扫地煮饭的伙夫,那有什么锁匙?”石破天道:“好,等我出来了再说。”将那人的手臂又扯进洞中,替他打开了手铐。 那人手臂一得自由,急忙冲过去想将门顶上,但石破天身子一晃,早已从门中闪了出来。 只见这人一身白袍,形貌精悍,竟是雪山派的正式弟子,哪里是什么扫地煮饭的伙夫。 石破天抓住他后领,一把提起,喝道:“你不开我的脚镣,我把你脑袋在这石墙上撞它一百下再说。”那人武功本也不弱,但落在石破天手中,宛如鸡雏入了老鹰爪底,竟是半分也动弹不得,只得又取出锁匙,替他打开脚镣。 石破天喝道:“石庄主和石夫人给你们关在那里?快领我去。” 那人道:“雪山派跟玄素庄无怨无仇,早放了石庄主夫妇走啦,没关住他们。” 石破天将信将疑,一瞥眼间,见那人的目光不住向甬道彼端的一道石门张望,心想:“此人定是说谎,多半将石庄主夫妇关在那边。”提着他的后领,大踏步走到那石门之前,喝道:“快将门打开。” 那人脸色大变,道:“我……我没有锁匙。这里面关的不是人,是一头狮子,两头老虎,一开门可不得了。” 石破天听说里面关的是狮子老虎,不由得大是奇怪,将耳朵贴到石门上去一听,却听不到半点狮吼虎啸之声。 那人道:“你既然出来了,这就快快逃走吧,在这里多耽搁,别给人发觉了,又得抓了起来。” 石破天心想:“你又不是我朋友,为什么对我这般关怀?初时我要你打开手铐和石门,你定是不肯,此刻却劝我快逃。是了,石庄主夫妇定是给关在这间石室之中。” 当即提起他身子,将他脑袋在石壁上轻轻撞了一撞,道:“你到底开是不开?我就是要瞧瞧狮子老虎。” 那人道:“这些狮子老虎可凶得很,有好几天没吃饭了,一见到人,立刻扑了出来……” 石破天急于救人,不耐烦听他东拉西扯,提起他身子,头下脚上的用力摇晃,却听得当当两声,从他身上掉了两枚锁匙出来。石破天大喜,将那人放在一边,拾起锁匙便去插到石门上的铁锁孔中,喀喀转了几下,铁锁便即打开。那人一声“啊哟”,转身便逃。 石破天心想:“给他逃了出去通风报信,多有未便。”抢上去一把抓过,丢入了先前监禁自己的那间石室之中,连那副带着长链的足镣手铐,也一起投了进去,然后关上石门,上了锁,再回到甬道彼端的石门处,探头进内,叫道:“石庄主、石夫人,你们在这里吗?” 他叫了两声,室中没半点声息。石破天将门拉得大开,却见里面隔着丈许之处,又另有一道石门,他心道:“是了,怪不得有两枚锁匙。” 于是取过另一枚钥匙,打开第二道石门,刚将石门拉开数寸,叫得一声“石”字,便听得室中有人在破口大骂:“龟儿子,龟孙子,乌龟王八蛋,我一个个把你们千刀割、万刀剐的,叫你们不得好死……”又听得铁链之声,呛啷啷的直响。这人的骂声语音重浊,噪子嘶哑,与石清清亮的江南口音截然不同。 石破天心道:“石庄主夫妇虽不在这里,但此人既给雪山派关着,也不妨一併将他救了出来。”便道:“你不用骂了,我来救你出去。” 却听那人继续骂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来胡说八道欺骗老子?我……我把你的狗头颈扭得断断地……” 石破天微微一笑,心道:“这人脾气好大。可是给关在这暗无天日的石牢之中,也真难怪他生气。” 当即闪身进内,说道:“你也给戴上了足镣手铐么?”刚问得这句话,黑暗中便听得呼的一声,一件沉重的物事向自己头上击到。 石破天身子向左一闪,避开了这一击,立足未定,后心已被人一把抓住要穴,跟着一条粗大的手臂扼在自己咽喉之中,用力收紧。这人力道凌厉之极,石破天登时便觉得呼吸为难,耳朵中嗡嗡嗡直响,却又隐隐听得那人在“乌龟儿子王八蛋”的乱骂。 石破天万料不到在这黑囚牢中,居然会陡逢如此厉害的高手,一着先机既失,立时便为他所制,心中暗叫:“这一下可死了!”无可奈何之中,只有运气于颈,与对方的手臂硬挺。 虽然喉头肌肉柔软,决无手臂上的劲力,但石破天内力浑厚之极,愈斗愈强,内力到处,竟将那人的手臂推开了几分。 他急速吸了口气,待那人手臂再度收紧,他右手已反了上来,一把格开,身子向外一窜,说道:“我好意前来相救,为何不分青红皂白,便即动粗?” 那人“咦”的一声,十分惊异,道:“你……你究竟是谁?怎地功夫如此了得?” 那人“咦”的一声之后,向石破天呆呆瞪视,过了半晌,又是“咦”的一声,喝道:“臭小子,你是谁?” 石破天道:“我……我……”一时不知该当自承是“狗杂种”,还是继续冒充石中玉。 那人怒道:“你自然是你,难道没个名字么?” 石破天道:“老爷子,我把你先救了出去,慢慢再说。” 那人嘿嘿冷笑,道:“你救我?嘿嘿,那岂不是笑掉了天下人的下巴。我是何人也?你是什么东西?凭你这一点点三脚猫的本领,也能救我?” 这时两道石门都打开了一半,日光从门中透将进来,只见那人一部花白胡子,身材魁梧,背脊微弓,倒似这间小小石室装不下他这个大身体似的,双目深陷,眼光耀如闪电,威猛无俦。 石破天见他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扫来扫去,心下不禁发毛,心想:“适才那雪山弟子说这里关着狮子老虎,这人的模样,倒真像是头猛兽,这双眼睛,更宛然便是狮虎。”他不敢和这人多说什么,只道:“我去找钥匙来,给你打开足镣手铐。” 那人怒道:“谁要你来讨好?我是自愿留在这里静修,否则的话,天下焉有人关得我住?你这小子没带眼睛,还道我是被人关在这里的,是不是?嘿嘿,爷爷今天若不是脾气好,单凭这一句话,我将你斩成十七八段。” 他双手摇晃,将铁链摇得当当直响,道:“爷爷只要性起,一下子就将这铁链崩断了。这些足镣手铐,在我眼中只不过是豆腐一般。” 石破天不大相信,心想:“这人神情说话,倒似是个疯子。他既不愿我救他,倘若我硬要给他打开铐镣,他反会打我。他武功甚高,我未必胜得过他,还是去救石庄主、石夫人要紧。”便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去了。” 那人怒道:“滚你妈的蛋,爷爷纵横天下,从未遇过敌手,要你这小子来救我,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荒天下之大唐……” 石破天道:“得罪,得罪,对不住。”轻轻将两道石室门带上,沿着甬道走了出去。 那甬道甚长,转了一个弯,又行了十余丈,才到尽头,只见左右各有一门。他推了推左边那门,牢牢关着,再推右边那门时,却是应手而开,进门后是一间小厅,走进厅中没行得几步,便听得左首传来兵刃相交之声,乒乒乓乓,斗得甚是激烈。 石破天心道:“原来石庄主兀自在和人相斗。”急忙循声而前。斗声从左首传来,一时却找不到门户,他系念石清、闵柔的安危,眼见左首的板壁并不甚厚,用肩头一撞,板壁立破,兵刃声登时大盛,只见那里也是一间小小的厅堂,四个白衣汉子各使长剑,正在围攻两个女子。 石破天一见这两个女子,情不自禁的大声叫道:“师父,阿绣!” 原来那二人正是史婆婆和阿绣。 史婆婆手持单刀,阿绣则挥舞一柄长剑,但见她二人头发散乱,每人身上都已带了好几处伤,血溅衣襟,情势已十分危殆。 二人听得石破天的叫声,但四名汉子攻得甚紧,剑法凌厉,竟是无暇转头来看,但听得阿绣一声惊呼,肩头又是中了一剑。 石破天手中并无兵刃,但不及多想,扑了上去,一把便向那急攻阿绣的中年人背心抓去。 那人斜身闪开,回了一剑。石破天左掌(拍)出,劲风到处,将那人长剑激开,右手一掌攻向另一个老者。 那老者后发先至,一剑已刺向他的小腹,剑招迅捷无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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