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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二回 母子重逢


  妓院中规矩,嫖客留宿,另有陈设华丽、锦褥绣被的大房。众妓女自住的小房,却是颇为简陋。年青貌美的红妓住房较差,像韦小宝之母年纪已经不小,生意冷落,院中老鸨待她自然也马虎得很了。他母亲所住的是一间薄板房,韦小宝躺了一会,忽听得隔房有人厉声喝骂,正是老鸨的声音:“老娘白花花的银子买了你来,你推三阻四,总是不肯接客,哼,买了你来当观世音菩萨,在院子裏供着好看么?打,给我狠狠的打!”跟着便是鞭子着肉声、呼痛声、哭叫声,喝骂声,响成一片。

  这种声音韦小宝从小就听惯了,知道是老鸨买来了年轻姑娘,逼迫她接客,打一顿鞭子实是稀松平常。小姑娘若是一定不肯,甚麽针刺揩甲、铁烙皮肉,种种酷刑都会逐一使了出来。这种声音在妓院中必不可免,他阕别巳久,这时又再听到,倒有些重温旧梦之感,也不觉得那小姑娘有甚么可怜。但那小姑娘十分倔强,大叫:“你打死我好了,我死也不接客,一头撞死给你看!”

  那老鸨吩咐龟奴狠打,小姑娘不屈。又打了二三十鞭,那龟奴道:“今天不能打了,明天再说罢。”老鸨恨恨的道:“拖这小贼货出去。”龟奴将小姑娘扶了出去,一会见又回入房中。老鸨道:“这贱货用硬的不行,咱们用软的,给她喝迷春酒。”龟奴道:“她就是不肯喝酒。”老鸨道:“蠢才!把迷春酒混在肉裏,不就成了。”龟奴道:“是,是。七姐,真有你的。”韦小宝凑眼到板壁缝去一张,只见老鸨打开柜子,取出一瓶酒来,倒了一杯,递给龟奴。只听她说道:“叫了春芳陪酒的那两个公子,身边钱钞着实不少。他们说在院子裏借宿,等朋友。这种年轻雏儿,不会看中春芳的,待会我去跟他们说,要他们梳笼这贱货,运气好的话,赚他三四百两银子也不希奇。”龟奴笑道:“恭喜七姐招财进宝,我也好托你的福,还了一笔赌债。”老鸨骂道:“路倒尸的贱胚,辛辛苦苦赚来几两银子,都去送在三十二张牌里。这件事办得不好,小心我割了你的乌龟尾巴。”韦小宝知道“迷春酒”是一种药酒,喝了之後就人事不知,各处妓院中用来迷倒不肯接客的雏歧。从前听着只觉十分神奇,此时却知不过是在酒中混了些蒙汗药,可说寻常得紧,心想:“今日我的乾爹是两个少年公子 ?是甚麽东西,倒要去瞧瞧。”

  他悄悄溜到接待富商豪客的“甘露厅”外,站在向来站惯了的那个圆石墩上,凑眼向内张望。以往每逢有豪客到来,他必定站在这圆石墩窥探,此处窗缝特大,向厅内望去一目了然,客人侧坐,却见不到窗外的人影。过去已窥探了不知几百次,从来没碰过钉子。

  只见厅内红烛高烧,母亲脂粉满脸,穿着她那套最好的粉红缎衫,头上戴了一朶红花,正在陪笑给两个客人斟酒。韦小宝细细瞧着母亲,心想:“原来妈这麽老了,这门生意做不长啦,也只有这两个瞎了眼的瘟生,才会叫她来陪酒。妈的小调唱得又不好听,倘若是我来逛院子,倘若她不是我妈,倒贴我三千两银子也不会叫她。”只听他母亲笑道:“两位公子爷喝了这杯,我来唱个‘相思五更调’给两位下酒。”

  韦小宝暗暗叹了口气,心道:“妈的小调唱来唱去只是这几只,不是‘相思五更调’,就是‘一根紫枝直苗苗’,再不然就是‘一把扇子七寸长,一人榻风二人凉’,总不肯多学几只。她做婊子也不用心。”转念一想,险些笑了出来:“我学武功也不肯用心,原来我的懒性儿,倒是妈那里传下来的。”

  忽听得一个娇媚的声音说道:“不用了!”这三字一入耳,韦小宝全身登时一震,险险从石墩上滑了下来,慢慢斜眼过去,只见一只纤纤玉手挡住了酒杯,从那只纤手顺着衣袖瞧上去,见到一张俏丽脸庞的侧面,却不是阿珂是谁?韦小宝心中大跳,惊喜之心难以抑制:“阿珂怎么到了扬州?为甚麽会到丽春院来,叫我妈陪酒?她女扮男装来到这裏,不叫别人,单是叫我妈,那一定是冲着我来了。原来她终究还有良心,记得我是跟她拜了天地的老公。啊哈,妙极,妙之极矣!你我夫妻团圆,今日洞房花烛,我将她一把抱在怀裏……”

  突然一个男子声音说道:“吴贤弟暂且不喝,待得那几位蒙古的朋友到来……”韦小宝耳中嗡的一声,立知大事不妙,跟前天旋地转,一时视不见物,闭目定得一定神,睁眼看去,坐在阿珂身侧的那个少年公子,却不是台湾的二公子郑克爽是谁?  

  韦小宝的母亲韦春芳笑道:“小相公既然不喝,大相公就多喝一杯。”给郑克爽斟了一杯酒,一屁股坐在他的怀裏。阿珂道:“喂,你放尊重些。”韦春芳笑道:“啊哟,小相公脸皮嫩,看不惯这个调调儿。你以後天天到这裏来玩儿,只怕还嫌人家不够风情呢。小相公,我叫个小姑娘来陪你、好不好?”阿珂忙道:“不,不,不要!你好好坐在一旁!”韦春芳笑道:“啊,你喝醋了,怪我陪大相公,不陪□。”站起身来,往阿珂怀中坐将下去。

  韦小宝只看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道:“天下竟有这样的奇事,我的老婆来嫖我的妈妈。”只见阿珂伸手一推,韦春芳站立不定,一交坐倒。韦小宝大怒,心道:“小婊子,你推你婆婆,这般没上没下。”韦春芳却不生气,笑嘻嘻站起身来,说道:“小相公就是怕丑,你过来坐在我的怀裏好不好?”阿珂笑道:“不好!”对郑克爽道:“我要去了!甚么地方不好跟人会面,为甚么定要在这裏?”郑克爽道:“大家约好了在这裏的,不见不散。我也不知原来这种肮脏地方。喂,你给我规规矩矩的坐着。”最後这句话是对韦春芳说的。

  韦小宝越想越怒,心道:“那日在广西柳江边上,你哀求老子饶你狗命,罚下重誓,决不再跟我老婆说一句话,今日竟然一同来嫖我妈妈。嫖我妈妈,倒也罢了,你跟我老婆不知巳说了几千句、几万句话。那日没割下你的舌头,实是老子大大的失策。”

  韦春芳打起精神,伸手去搂郑克爽的头颈。郑克爽把她手一推,道:“你到外面去吧,咱兄弟俩有几句话说。等我叫你再进来。”韦春芳无奈,只得出厅。郑克爽低声道:“珂妹,小不忍则乱大谋,要成就大事,咱们只好忍耐着点儿。”阿珂道:“那葛尔丹王子不是好人,他为甚麽约你到这裏来会面?”韦小宝听到“葛尔丹王子”五字,寻思:“道蒙古混蛋也来了,好极,好极,他们多半是在商量造反,老子调兵遣将,把他们一网打尽。”

  只听郑克爽道:“这几日扬州城裏盘查很紧,旅店客栈中的客人,只要不是熟客,衙役捕快就来问个不休,倘若落了行迹,那就不妙了。这妓院中却没公差前来罗唆。咱们住在这裏,那是稳妥得多。我跟你倒也罢了,葛尔丹王子一行人那副蒙古模样,可惹眼得很。再说,你这么天仙一般的相貌,若是住了客店,通扬州的人都要来瞧你,迟早定会出事。”阿珂浅浅一笑,道:“我不用你油嘴滑舌的讨好。”郑克爽伸出左臂,搂住了她的肩头,在她眼角边轻轻一吻,笑道:“我怎么油嘴滑舌了?要是天仙有你这麽美貌,甚麽吕纯阳、铁拐李,也不肯下凡了,每个神仙都留在天上,目不转睛的瞧着我的小宝贝儿。”阿珂嗤的一笑,低下头去。

  韦小宝怒火冲天,不可抑制,伸手一摸匕首之柄,便要冲进去火拚一场,但随即转念:“这小子武功此我强,阿珂又帮着他。我一冲进去,他两个奸夫淫妇,定要谋杀亲夫。天下甚麽人都好做,就是武大郎做不过。”当下强忍怒火,对他二人的亲热之态只好闭目不看。只听阿珂道:“哥哥,到底…”

  这“哥哥”两字一叫,韦小宝更是酸气填膺,心道:“他妈的好不要脸,连‘哥哥’也叫起来了。”她下面的几句说话,就没听入耳中。只听郑克爽道:“他在明裏,咱们在暗裏。葛尔丹手下的武士着实厉害,包在我身上,这一次非在他身上刺几个透明窟窿不可。”阿珂道:“这家伙实在欺入太甚,此仇不报,我这一生总是不会快活。你知道,我本来是不肯认爹爹的,只因为他答应了为我报仇,派了十六名武功好手陪我来一同行事,我才认了他。”韦小宝心想:“是谁得罪了你?你要报仇,跟你老公说好了,没甚么办不到的事,又何必认了吴三桂这大汉奸做爹爹。”郑克爽道:“要刺死他也不是甚麽难事,只不过鞑子官兵戒备严密,得手之後要全身而退,就不大容易,咱们总得想个万全之策,才好下手。”阿珂道:“爹爹答应我派人来杀了这人,也不是全为了我。他要起兵打鞑子,这人是个大大的阻碍。他吩咐我千万别跟妈说,我就料到他另有私心。”郑克爽道:“你跟你妈说了没有?”阿珂摇摇头,道:“没有。这种事情越是隐秘越好,说不定妈要出言阻止,我如不听妈的话,那也不好,还不如不说。”韦小宝心想:“她要行刺甚麽人?这人为甚么是吴三桂起兵的阻碍?”

  只听郑克爽道:“这几日我察看他出入的情形,防护着实周密,要走近他身前,就为难得很。我想来想去,这家伙是个好色之徒,若是有人扮作了扬州的歌妓什么的,便可挨近他身旁了。”韦小宝心道:“好色之徒?他说的是抚台?还是提督?”阿珂道:“除非是我跟师姊俩假扮,不过这种女子的下贱模样,我是扮不来的。”郑克爽道:“我看不如设法下毒,买通了厨子,在他的酒裏放些毒药。”阿珂恨恨的道:“用药毒死他,我这口气不出。我要砍掉他的一双手,割掉他尽向我胡说八道的那根舌头!这小鬼,我…我好恨!”

  韦小宝头脑中一阵晕眩,心中不住说:“原求是要谋杀亲夫。”他知道阿珂一心一意的向着郑克爽,可万万想不到对自己竟是这般的切齿痛恨,心想:“我又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了?”这个疑窦顷刻间便即解破,只听郑克爽道:“珂妹,这小子是迷上你啦,对你是从来不敢得罪半分的。我知道你要杀他,其实是为了给我出气。你这番情意,我…我真不知将来如何报答才是。”阿珂柔声道:“他辱你一分,比辱我十分还令我痛恨。他若是打我駡我,瞧在师父面上,这口气我还咽得下,可是他对你…对你一次又一次的这般无礼,叫人一想起,惧不得立即将他千刀万剐。”郑克爽道:“珂妹,我现在就报答你好不好?”右臂也伸将过去,抱住了她身子。阿珂满脸娇羞,将脸蛋钻入他的怀里。

  韦小宝心中一片混乱,不知如何是好,突然之间,头顶一紧,一根辫子已给人抓住。他大吃一惊,眼着耳朶又被人扭住,待要呼叫。只听耳边一个熟悉的声音低喝:“小王八蛋,跟我来!”这句“小王八蛋”,平生不知巳给这人駡过几千百次,当下更不思索,乖乖的跟了便走。抓他辫子、扭他耳朶之人手法极是熟练,那也是平生不知已抓过他、扭过他几千百次了。这人正是他母亲韦春芳。  

  两人来到房中 韦春芳反脚踢上房门,松手放开他辫子和耳朵。韦小宝叫道:“妈!我…我回来了!”韦春芳向他凝视良久,突然间一把将他抱住,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韦小宝笑道:“我不是回来见你了吗?你怎么哭了?”韦春芳抽抽噎噎的道:“你死到那裏去了?我在扬州城里城外找遍了你,求神拜佛,也不知许了多少愿心,磕了多少头。乖小宝,你终於回到娘身边了。”韦小宝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到外面逛逛,你不用担心。”韦春芳泪眼模糊,从灯光下见儿子长得高了,人也粗壮了,心下一阵欢喜,又哭了起来,说道:“你这小王八蛋,到外面逛,也不给娘说一声,去了这么久,这一次不狠狠给你一顿笋炒肉,小王八蛋不知道老娘的厉害。”

  所谓“笋炒肉”,乃是以毛竹板打屁股,韦小宝不吃己久,听了忍不住好笑。韦春芳也笑了起来,摸出手帕,给他擦去脸上泥污。擦得几擦,一低头,见到自己一件缎子新衫的前襟上又是眼泪,又是鼻涕,还染了儿子脸上的许多炭灰,不由得肉痛起来,拍的一声,重重打了他一个耳光,骂道:“我就是这一件新衣,还是去年过年缝的,也没穿过几次。小王八蛋,你一回来也不干好事,就弄脏了老娘的新衣,叫我怎么去陪客 ?”

  韦小宝见母亲爱惜新衣,闹得红了脸,怒气勃发,笑道:“妈,你不用可惜。明儿我给你去缝一百套新衣,比这件好过十倍的。”韦春芳怒道:“小王八蛋就会吹牛,你有个屁本事。瞧你这副德性,在外边还能发了财回来麽?”韦小宝道:“财是没发到,我赌钱手气好,赢了些银子。”韦春芳对儿子赌钱作弊的本事倒有三分信心,摊开手掌,道:“拿来!你身边存不了钱,过不了半个时辰,又去花个乾净。”韦小宝笑道:“这一次我赢得太多,说什么也花不了。”韦春芳提起手掌,又是一个耳光摔过去。韦小宝一低头,让了开去,心道:“一见我就打的,北有公主、南有老娘。”伸手入怀,正要去取银子,外边龟奴叫道:“春芳,客人叫你,快去!”韦春芳道:“来了!”到桌上镜箱竖起的镜子前一照,匆匆补了些脂粉,说道:“你给我躺在这里,老娘回来要好好问你,你……你可别走!”韦小宝见母亲眼光中充满担忧的神色,生怕自己又走得不知去向,笑道:“我不走,你放心!”韦春芳駡了声:“小王八蛋”脸有喜色,走了出去。

  韦小宝在床上躺下,拉过被来盖上,只躺得片刻,韦春芳便走进房来,手裏拿黄一把酒壶,她一见儿子躺在床上,便放了心,转身便要走出。韦小宝知道是郑克爽要她去添酒,突然心念一动,道:“妈,你是给客人添酒去啊?”韦春芳道:“是了,你给我乖乖躺着,妈回头弄些好吃的给你。”韦小宝道:“你添了酒来,给我喝几口。”韦春芳駡道:“馋嘴鬼,小孩儿家喝什麽酒?”拿着酒壶走了。  

  韦小宝忙向板壁缝中一张,见隔房仍是无人,当即一个箭步冲出房来,走到隔房,打开柜子,取了老鸨的那瓶“迷春酒”,回入自己房中,藏在被窝裏,拨开了瓶塞,心道:“郑克爽你这小杂种,要在我酒裏放些毒药,老子今日给你来个先下手为强!”

  过不多时,韦春芳提着一把装得满满的酒壶,走进房来,说道:“快喝两口。”韦小宝躺在床上,接过了酒壶,坐起身来,暍了一口。韦春芳瞧着儿子偷螵客的酒喝,脸上不自禁的流露爱怜横溢之色。韦小宝道:“妈,你脸上好大一块煤灰。”韦春芳忙到镜子前去察看。韦小宝提起酒壶往被中便倒,跟着将“迷春酒”倒了半瓶入壶。

  韦春芳见脸上乾乾净净,那裏有什么煤灰了,登时省起儿子又在捣鬼,要支使开自己,以便大口偷酒喝,当即转身,抢过了酒壶,骂道:“小王八蛋是老娘肚裏钻出来的,我还不知你的鬼计?哼,从前不会喝酒,外面去浪荡了这些日子,什么坏事都学会了。”韦小宝道:“妈,那个小相公脾气不好,你说什么得灌他多喝几杯。他醉了不作声,骗那大相公银子就容易了。”韦春芳道:“老娘做了一辈子生意,这玩意还用你教吗?”心中却颇以儿子的主意为然,又想:“小王八蛋回家,真是天大的喜事,今晚最好那瘟生不叫我陪着过夜,老娘要陪儿子。”

  韦小宝躺在床上,一会儿气愤,一会儿得意,寻思:“老子真是福将,这姓郑的臭贼什么人不好嫖,偏偏来讨我便宜,想做老子的乾爹。今日还不嗤的一刀?再撒上些花尸粉。”

  他想在郑克爽的伤口中撒上化尸粉後,过不多久,便化成一滩黄水,阿珂酒醉转来,她的“哥哥”从此无影无踪,不知去向。她就是想破了脑袋,也猜不到是怎么一会事,“他妈的,你叫哥哥啊,多叫几声哪,就快没得叫了。”

  他想得高兴,爬起身来,又到甘露厅外向内张望,只见郑克爽刚喝乾了一杯酒,阿珂举杯就口,漫浅喝了一口。韦小宝大喜,只见母亲又给郑克爽斟酒,郑克爽挥手道:“出去,出去,不用你侍候。”韦春芳答应了一声,放下酒壶时衣袖遮住了一碟火腿片。韦小宝微微一笑:“我就有火腿吃了。”忙回入房中,过不多时,韦春芳拿了那碟火腿片进来,笑道:“小王八蛋,你死在外面,有这好东西吃吗?”笑咪咪的坐在床沿,瞧着儿子吃得津津有味,比自己吃还要喜欢,韦小宝道:“妈,你没喝酒?”韦春花道:“先前我已喝了好几杯,再喝就怕醉了,你又溜走。”韦小宝心想:“不把妈妈迷倒,干不了事。”说道:“我答应你不走就是。妈,我好久没陪你睡了,你今晚别去陪那两个小瘟生,在这裏陪我。”韦春芳大喜,儿子对自己如此依恋,那还是他七八岁之前的事,想不到出外吃了一番苦头,终究想起娘的好处来,不由得眉花眼笑,道:“好,今晚娘陪乖小宝睡。”

  韦小宝道:“妈,我虽在外边,可天天想着你。来,我给你解衣服。”他的马屁功夫用於皇帝、教主、公主、师父,无不极灵,此刻用在亲生母亲身上,居然也是立收奇效。韦春芳应酬得嫖客多了,男人的手摸上身来,便当他是木头,但儿子的手一来替自己解衣扣,不由得全身酸软,吃吃笑了起来。

  韦小宝替母亲解去了外衣,便去给她解裤带。韦春芳呸的一声,在他手上轻轻一拍,笑道:“我自己解。”忽然有些害羞,钻入被中,脱下裤子,从被窝裏拿出来放在被上。韦小宝摸出两锭银子,共有三十几两,塞在母亲手裏,道:“妈!这是我给你的。”韦春芳一阵喜欢,忽然流下泪来,道:“我………我给你收着,过得………过得几年,给你娶一个媳妇。”韦小宝心想:“我这就娶媳妇去了。”吹熄了油灯,道:“妈,你快睡,我等你睡着了再睡。”韦春芳笑骂:“小王八蛋,花样真多。”便闭上了眼。她累了一日,又喝了好几杯酒,见到儿子回来,更是喜悦不胜,一定下来,过不多时便迷迷糊糊的睡去了。韦小宝听到她轻微的鼾声,蹑手蹑脚的走到门边,心中一动,又走回来拿了母亲的裤子,抛在帐子顶上,心道:“待会你若是醒转,没了裤子,就不能来捉我。”

  走到甘露厅外一张,只见郑克爽仰在椅中,阿珂伏在桌上,都巳一动不动,韦小宝大喜,待了片刻,见两人仍是不动,当即走进厅去,反手待要带门,随即转念:“不忙关门,若是这小子装假,关上了门可逃不走啦。”拔了匕首在手,走近身去,伸右手推推郑克爽,他全不动弹,果巳昏迷,又推推阿珂。她唔唔两声,却不坐起。韦小宝心想:“她喝酒太少,只怕不久就醒了,那可危险。”将匕首插入靴中,扶了她坐直。阿珂双目紧闭,模模糊糊的道:“哥哥,我………我不能喝了。”韦小宝低声道:“好妹子,再喝一杯。”斟满一杯酒,左手捏开她小嘴,将酒灌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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