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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诡计杀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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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小宝大喜,道:“我这灵丹妙药,灵得胜过菩萨的仙丹,你这可相信了吧。只可惜其中许多珍珠粉末,涂在她的胸口,将来伤愈之後,她胸脯好看得不得了,有羞花闭月之貌,别人却瞧不见。”沐剑屏嗤的一笑,道:“你真说得有趣。”韦小宝道:“把这些止血灵药轻轻抹下,再敷上伤药。”沐剑屏答应道:“嗷!” 便在此时,忽听得门外有人走近,一人朗声说道:“桂公公,你睡了没有?”韦小宝道:“睡了,是那一位?有事明天再说吧!”门外那人道:“下官瑞栋。”韦小宝吃了一惊,道:“啊!是瑞总管驾到,不知有…有什么事?”原来这瑞栋是御前侍卫的副总管,韦小宝平时和众侍卫闲谈,各人都赞这位瑞副总管武功了得,是侍卫队中一位极了不起的人物,只是近年来常自在外办差,韦小宝却没见过。 瑞栋道:“下官有件急事,惊吵了桂公公安公公,想跟公公商议商议。”韦小宝做贼心虚,寻思:“他半夜三更,到我房中来干什么?定是知道我屋裏藏了刺客,前来搜查,那可如何是好 ?我若不开门,看来他会硬闯。这两个臭小娘又都受了伤,逃也来不及了。只好随机应变,听脚步声似乎只他一人,我冷不防的下手杀了他,挨得一时是一时。”瑞栋又道:“这件事干系重大,否则也不敢来打扰公公的清梦了。”韦小宝道:“好,我来开门。”钻头入帐,低声道:“千万别作声。”走到外房,带上了房门。硬起头皮打开大门。只见门外站着一条大汉,身材甚是魁梧,自己头顶还及不到他项颈。瑞栋拱手道:“打扰了,公公勿怪。”韦小宝道:“好说,好说。”仰头看他的脸色。 只见他脸上既无笑容,亦无怒色,不知他心意如何,便道:“瑞总管有甚麽要紧事?”却不请他进屋,生怕他发觉了小郡主和方怡。瑞栋道:“适才奉到太后懿旨,说到今晚来到宫中的刺客,是桂公公勾引来的。” 韦小宝一听到“太后懿旨”四字,便知大事不妙,说道:“那又奇怪得很了,刚才我去向皇上请安,却听得皇上说道:‘瑞栋这奴才可大胆得很了,一回到宫中,哼哼………’”瑞栋大吃一惊,他本来奉太后之命,说道今晚入宫的刺客暗中与小桂子勾结,立即取他性命,那知皇上竟有这样的说话。他知小桂子是皇上亲信,这话只怕不假,忙问:“皇上还说甚么?”韦小宝和他胡说八道,原是想拖延时刻,想法脱身逃走,见一句话便诱得他上钩,便道:“皇上吩咐我天明之後,立刻向众侍卫打听,到底瑞栋这奴才勾引刺客入宫,是受了何人指使,有何阴谋,同党尚有何人。” 瑞栋更是吃惊,道:“皇…皇上怎么说…说是我勾引刺客入宫?是那个奸徒向皇上瞎说?这…这不是天大的寃枉么?”他虽是一身武艺,为人又颇精明,但突然之间,背上了这件满门抄斩的大罪,如何不慌?韦小宝道:“皇上吩咐我悄悄查明,又说:‘瑞栋这奴才听到了风声,必来杀你,你可得小心了。’我说:‘皇上圣安,谅瑞栋这奴才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宫中行**人。’皇上道:‘哼,那可未必。这奴才既敢勾引刺客入宫,要不利於我,甚麽事做不出来。’”瑞栋急道:“你……你胡说!我没勾引刺客入宫,皇上……皇上不会胡乱寃枉好人。” 韦小宝心想:“我抢在头裏,先到皇上跟前去告他一状,挨到天明,便逃了出宫。那小郡主和方恰又怎历办?哼,老子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逃得性命再说,管他甚麽小郡主、老郡主了。”说道:“如此说来,这些刺客不是你勾引入宫的了?”瑞栋道:“自然不是。太后亲口说道,是你勾引入宫的。”韦小宝道:“这恐怕你我二人,都受了奸人的诬告。瑞总管,你不用担心,我去向皇上眼你分辩分辩。只要真的不是你勾引刺客,皇上年纪虽小,却是十分英明,对我又颇为信任,这件事自能水落石出。” 瑞栋道:“好,多谢你啦!你这就跟我见太后去。”本来太后叫他一见到小桂子立时便下手杀却,但瑞栋知道皇上对他宠幸,不敢见到便杀,听了他一番言语後,更是不敢随便下手了,倘若杀了此人之後,在皇上面前更无辩白余地。韦小宝道:“深更半夜,见太后去干什麽?我还是乘早去见皇上的好,只怕这会儿已有人奉旨来捉拿你了。瑞总管,我跟你说,侍卫们来拿你,你千万不可抵抗,若是拒捕,罪名就不易洗得脱了。”瑞栋对他的言语虽不是信得十足,但陡然间遇上这种巨变,不由得心中乱成一片,本来盼他去为自己向皇上辩白一番,可是太后的吩咐又是十分严峻,说道若是放脱了小桂子,便是附逆谋叛的大罪,只得先带他去见太后覆命再说,说道:“我没犯罪,为甚么要拒捕?你跟我见太后吧!”韦小宝身子一侧,低声道:“你瞧,捉你的人来啦!”瑞栋脸色大变,转头去看,韦小宝一转身,便抢进了房中。瑞栋转头见身後无人,知道上当,纵身伸手,往韦小宝背上抓去。 其实韦小宝一番恐吓,瑞栋心下已是十分惊惶,倘若韦小宝坚持要去见康熙,瑞栋倒也不敢强行阻拦。但他房中藏了两两女子,其中一人确是进宫来捣乱的刺客,只道事已欲露,适才太后又曾亲自来取他性命,那里敢真去见康熙分辩?骗得瑞栋一回头,立郎便奔入房中,只盼能穿窗逃走。他想御花园中到处是假山花丛,黑夜裏躲将起来,却是不易捉到。不料瑞栋身手极是敏捷,韦小宝刚踏进房门,真便追了进来。 韦小宝纵身一跃,踏上了窗槛,正欲跃出,瑞栋一掌拍出,一股劲风,扑向他背心。韦小宝腿弯一软,摔了下来。瑞栋左手探出,抓向他後腰。韦小宝施展擒拿手法,双掌奋力一格,但人小力弱,身子一晃,扑通一声,摔入了大水缸中。这水缸原是海老公养伤之用,海老公死後,韦小宝也没叫人取出。瑞栋哈哈一笑,伸手入缸,一把却抓了个空,原来韦小宝已缩成一团。但这水缸能有多大,再抓一次,终於抓住他的後领,湿淋淋的提将上来。 韦小宝一张咀,一大口水喷向瑞栋眼中,跟着身子向前一耸,扑入了瑞栋怀中,左手搂住他的颈子。璀栋大叫一声,身子抖了几下,抓住他後领的右手慢慢松了,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满脸是迷惘惊惶的神色,喉头咯咯数声,想要说话。却说不出话来,只听得嗤的一声轻响,一把刀子从他胸口直划而下,直至小腹,剖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瑞栋睁眼瞧着这把刀子,可不知此刀从何而来,也不知是那一只手握着刀柄。他自胸至腹,鲜血狂进,突然之间,身子向後倒下,直至身亡,仍是不知韦小宝用甚麽法子杀了自己。 韦小宝嘿的一声,左手接过匕首,右手从自己长袍中伸了出来。原来他摔入水缸之中,一缩身间,巳握了匕首,藏入长袍,刀口向外。他一口水喷得瑞栋双目难睁,跟着纵身向前,抱住了他,这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已刺入他的心口。若是当真相斗,便十个韦小宝也未必是他对手,但仓卒之间奇变横生,赫赫有名的瑞副总管竟尔中了暗算。 韦小宝和瑞栋二人如何抢入房中,方怡和沐剑屏都看得清清楚楚,但瑞栋一把将韦小宝从水缸中抓了出来,随即被杀,韦小宝用的是甚么手法,方沐二人都是莫名其妙。 韦小宝本想吹几句牛,说道:“我…我…这…这…”只听得自己声音嘶哑,竟是说不出话来,原来适才一举成功,死裏逃生,可也已吓得六神无主。 沐剑屏道:“谢天谢地,你…你居然杀了这鞑子。”方怡道:“这瑞栋外号‘铁掌无敌’,今晚打死了我沐王府的三个兄弟,你为我们报了仇,委好!很好!” 韦小宝心神略定,道:“他是‘铁掌无敌’,就是敌不过我韦小宝。我是第一流的武学高手,毕竟不同。”伸手到他怀中去掏摸,摸出一本写满了小字的小册子。又有几件公文。 韦小宝也不识得,顺手放在一旁,忽然触到他後腰硬硬的藏着甚么物件,用匕首割开他袍子,见是一个油布包袱,说道:“那是甚麽宝贝了,藏得这么好?”割断包上丝縧,打开包袱,原来包着一部书,书函上赫然写着“四十二章经”五字。这经书的大小厚薄,与以前所见的全然一样。韦小宝叫道:“啊哟!”急忙伸手入腰,取出从康亲王府中盗来的那部四十二章经。幸好他跃入水缸之後,立即为瑞栋抓起,只浸湿了书函的外皮,并未湿到书页。两部经书并排放在桌上,竟是一模一样。到此刻为止,他已看到五部“四十二章经”,眼下三部在太后手中,自己则有两部,心想:“这经书之中,定有不少古怪,可惜我不识字。若是请小郡主和方姑娘瞧瞧,定会明白。但这样一来,她们就瞧我不起了。”拉开抽屉,将两部经书放入。 小郡主道:“你杀了还人,只怕又会有人来,那怎麽办?”韦小宝寻思:“刚才太后自己来杀我,她是怕我得知了她的秘密,泄漏出去,後来又派这瑞栋来杀我,却胡乱加了我一个罪名,说我勾引刺客入宫,这可得先下手为强,立即去回皇上告状,挨到天明,老子逃出宫去,再也不回来了。”向方怡道:“我得去瞎造谣,说这瑞栋跟你们沐王府勾结,好老……老……方姑娘(他本来想叫她一声“好老婆”,但局势紧急,不能多开玩笑,以致误了大事,便改口叫她“方姑娘”),你们今晚到皇宫来,到底是何用意?”万怡道:“你既是自己人,跟你说了也不打紧。咱们假冒是吴三桂儿子吴应熊的手下,到皇宫来行刺鞑子皇帝。能够得手固然最好,否则的话,也可让皇帝一怒之下,将吴三桂杀了。”韦小宝吁了一口长气,道:“妙计,妙计!你们用甚麽法子陷害吴三桂?”方恰道:“我们内衣上故意留下记号,是平西王府中的部属,有些兵器暗器,也刻上平西王府的字样,有几件旧兵器,更刻上‘大明山海关总兵府’的字样。”韦小宝知道吴三桂在降清之前,是明朝的山海关总兵,笑道:“这计策十分厉害。”方怡道:“我们此番入宫,想必有人战死殉国,那么衣上记号,便会发觉。倘若被擒,起初不供,等到给鞑子拷打得死去活来之後,才供出是受了平西王的指使,前来行刺皇帝。我们一进宫,便在各处丢下刻字的兵器,就算大夥儿侥幸得能全军退回,也已留下了证据。”她说得兴奋,喘气渐急,脸颊上现出红潮。韦小宝道:“那麽你们不是来救小郡主的了?”方怡道:“自然不是。我们又不是神仙,怎知郡主竟会在皇宫之中?”韦小宝道:“你身边可有刻字的兵刃?”方怡道:“有!”从被窝中摸出一把柳叶刀来,但手臂无力,无法将刀举高。韦小宝笑道:“幸亏我没睡到你身边,否则便给你一刀杀了。”方怡脸上一红,瞪了他一眼。 韦小宝接过刀来,藏在瑞栋尸体的要间,笑道:“我去告状,说道瑞栋是刺客的一夥,这不是证据么?”方怡摇了摇头,道:“你瞧瞧刀上刻的是甚么字?”韦小宝问道:“刻的甚么字?”反正看到了也是不识,不如不看。方怡道:“那是‘大明山海关总兵府’八字,这瑞栋是满州人,不会在大明山海关总兵部下当差的。”章小宝“嗯”了一声,将柳叶刀取了回来,放方床上,道:“得在他身上安些什么赃物才好?”一转念间,说道:“好极了!”将吴应熊所赠的那两串明珠,一对玉鷄,还有几张银票,都去塞在瑞栋的怀中。他知道银票是北京城中的金铺银号所发,吴应熊派人用银子去买来,只须一查银票的店铺,便知来源,这一番栽脏,当真是天衣无缝,心道:“吴世子啊世子,老子逃命要紧,只好对你不住了。” 他抱起瑞栋的尸身,要移到花园之中,只走一步,忽听得屋外有几人走近。他轻轻将尸身放下,只听得一人说道:“皇上有旨,命小桂子前往侍候。”韦小宝大喜,心想:“我正担心今晚见不到皇上,又出乱子。现下皇上来叫我去,那是再好没有了。这瑞栋的尸身,可搬不出去啦。”应道:“是,待奴才穿衣,即刻出来。”将瑞栋的尸身轻轻推到了床底,向小郡主和方怡打了几个手势,叫她们安卧别动,正要出门,心念一动:“这姓方的小娘不大靠得住,可别偷我的东西。”将两部武功图谱和金票、银票都揣在怀裏,这才熄烛出房。 只见门外站着四名太监,却都不是熟人。为首的太监笑道:“桂公公,皇上半夜三更都要叫你去,可见你圣眷之隆,实是非同小可。”韦小宝道:“宫里来了刺客,我只盼早些见到皇上,向皇上请安,只是未蒙召唤。深夜不敢去见驾。那太监道:“你如此忠心,难怪皇上喜欢。”说着转过身来,在前领路。 韦小宝暗暗纳罕:“我是尚膳监总管太监,职位比你高得多,你怎地走在我前面?这太监年纪不小了,又不是不懂宫里的规矩。”问道:“公公贵姓?咱们往日少见面。”那大监笑道:“桂公公是宫裏大红大紫的红人,我们这些闲杂小监,公公自然不认得。”韦小宝道:“皇上要公公来叫我,那也不是闲杂小监了。”说话之间,见他转而向东,皇帝的寝宫却是在东南面,韦小宝笑道:“你走错了吧?”心想这太监果然是个胡涂虫,连去皇上的寝宫也走错了。那太监道:“没错。皇上在向太后请安,怕惊了慈驾,咱们去太后寝宫。”韦小宝一听到去见太后,吃了一惊,便停了脚步。走在他後面的三名太监之中,有二人突然向旁一分,分站左右,四个人将他挟在中间。韦小宝一惊更甚,暗叫:“糟糕,糟糕!那裏是皇上来叫我去,明明是太后前来捉拿我的。”虽不知这四人是否会武,但以一敌四,总之打不赢,一闹将起来,众侍卫闻声赶至,那里还逃得脱?他心中怦怦乱跳,口中笑嘻嘻的道:“去太后寝宫吗?那好得很,太后每次见到我,不是金银,便是糖果糕饼,总有赏赐。皇太后待奴才们最好的了,她说我小孩子家贪嘴,总是赏不少吃的。”说着便走上了通向太后寝宫的回廊。四名太监见她蒙然不觉,便回复了一前三後的位置。 韦小宝道:“上次见到太后,运气真是最好了。太后一赏就赏了我五千两金子,二万两银子。我力气太小,可那裏就搬得动?太后道:‘搬不动,慢慢搬。小桂子啊,你这钱怎麽用法?’我道:‘回太后,奴才最喜欢结交朋友,身边有了金子银子,太监之中那个跟奴才说得来的,奴才就送给他们些。有钱大家花啊!’”他口中胡说八道,脑中念头急转,筹思脱身之计,四名太监将信将疑,身後的一人道:“那有赏这废多的 ?”韦小宝道:“哈,不信吗?瞧我的!”从怀中摸出一大叠金票银票来,有的是五百两一张,有的一千两,也有二千两的,灯笼的火光照映之下,四名太监瞧得气也透不过来。 韦小宝抽了四张银票,笑道:“皇上和太后不断赏钱,我怎么花得光?这裏四张银票,有的二千两,有一千两,四位兄弟碰碰运气,每个人抽一张去。” 几名太监都是不信,均想:“你就是再慷慨,也不会将几千两银子随手送人。”韦小宝道:“身边银子太多,没地方花用,有时也不大快活。眼下我去见太后和皇上,又不知要赏多少银子给我。”他一面说,一面将银票高高扬起,在风中抖动,斜眼看周遭地形。一名太监笑道:“桂公公,你真的将银票给我们,可不是开玩笑吧?”韦小宝道:“有什麽玩笑好开?我们尚膳监裏的兄弟们,那一个不得过我千儿八百的?来来来,碰碰手气,那一位兄弟先来抽?” 一名太监笑嘻嘻的道:“我先来抽。”韦小宝道:“等一会见,你们看清楚了。”将四张银票凑到灯笼火光之下,四名太监看得明白,果无都是一千两、二千两的银票。不由得均是心中怦怦乱跳。要知太监们不能娶妻生子,又不能当兵做官,对於金银,比之常人便加倍的喜欢。他们虽在宫中当差已久,但一千两、二千両银子的银票,却也从未见过。韦小宝扬起手来,将银票在在风中舞了几下,笑道:“好,这位大哥先来抽!”· 那太监伸手去抽,手指还没碰到银票,韦小宝一松手,四张银票被风吹得飞了出去,飘飘荡荡,飞上花丛。韦小宝叫道:“啊哟,你怎么不抓牢?快抢,快抢,那一个抢到,银票便是他的。”四名太监奉了太后之命,到韦小宝的住处来,说皇上召他到太后寝宫去,若是抗命,便将他抓来。太后本意既已差瑞栋去取他性命,瑞栋此人武功既高,人又精明,定会办妥,但想这小桂子鬼计多端,自己出掌打他,竟给他在被中暗竖匕苜,着了他的道儿,以致手掌受了重伤,说不定瑞栋又给他混骗过去,只是既在宫中,便不怕他飞上天去,吩咐这四名太监去传他,并未丝毫透露要取他性命。那四名太监全没料到他敢遵抗太后旨意,适才将他挟在中间,那也只是装模作样,乘机作一下威福而已,眼见银票随风飘去,如何不急?自然拔步便追。 韦小宝叫道:“快抓,别飞走了!”身一子矮,钻入了他早就瞧准了的假山洞中。御花园这一带假山极多,山洞连环曲折,钻了进去之後,一时也还真不易找到。 四名太监先後抓到了银票。其中一人拾到了两张,却有一人落空,两人登时争执起来。一个:“谁拾到便是谁的,两张都是我的。”一个说:“说好一个人一张,快分一张给我。我只要那张一千两的,也就是了。”那人道:“甚么一千两的?说得好轻松自在,一两的也没有。”没拾到银票的一把抓住他胸脯,道:“你给不给?咱们请桂公公评评这个理。”一转身,韦小宝已然不知去向。四人大吃一惊,齐声大叫,分开了找寻,只是那没拾到银票的太监兀自不肯罢休,抓住了拾到两张之人时衣襟,定要他分一张过来。 韦小宝此时早己在十余丈外的山洞之中,听到他二人大声争闹,心中暗暗好笑,寻思:“我躲到天明,从侧门溜出宫去,那是再也不回来了。 忽听得脚步声响,西首有几人走近,一人说道:“今晚宫中闹刺客,只怕大夥儿明儿都要受处分。”韦小宝一听,便知是宫中的侍卫。另一人道:“只盼桂公公在皇上面前多说几句好话。”又一人道:“桂公公年纪虽小,为人可真够交情,实在是难得。” 韦小宝大喜,从假山洞中钻了出来,低声道:“众位兄弟,快别作声。”当先的两个侍卫提着灯笼,一见是他,轻声叫道:“桂公公。”韦小宝见这群侍卫共有十五六人,正是刚才到自己窗口来过的那一批人。他记得这些人的名字,说道:“张大哥,赵大哥,那边有四名太监,勾结刺客,大夥儿快去拿住了,功劳不小。”跟着又随口叫了几人的名字,道:“王大哥,石大哥,先点了这四人的哑穴,要不然便打落他们下巴,别让他们大声嚷嚷,惊动了皇上。” 众侍卫听说是四名太监,却也不放在心上,作个手势,吹熄了灯笼,伏低身子。慢慢掩将过去。那四名太监两个在山洞中找韦小宝,两名在争银票,都是全神贯庄。众侍卫合围之势一成,一声低哨,四面八方涌将出来,三四人服侍一个,牢牢的按在地下。这些侍卫武功并不甚高,并也不会点穴,当下或用擒拿手法,或以掌击,打落了四人的下巴。四名太监下颚脱臼,张在了嘴巴,荷荷连声,一句话也不说不出来。 韦小宝指着旁边一间屋子,道:“拉进去拷问!”众侍卫将四名太监横拖倒曳,拉进厢厅之中,有人点起了灯笼,高高举在手中。韦小宝居中一坐,众侍卫拉四名太监跪下。四人奉了太后之命来捉人,如何肯跪?众侍卫拳打足踢,将四名太监按在地下。 、 韦小宝道:“你们四人刚才鬼鬼祟祟的,在争什麽东西?说什么一千両是我的,二千両是我的?又说什么外面来的朋友这趟运气不好,给狗侍卫们害死了不少。‘外面来的朋友’是什么朋友?为甚么叫侍卫大人们‘狗侍卫’?”众侍卫一听大怒,一脚一脚往四人背上踢去。四人肚中大叫“寃枉”,却那裏说得出来?韦小宝又道:“我跟在你们背後,听到一个说:‘是我带的路,那两张票子是他给我的,怎可分给你?’”说着向那抓到两人的张银票一指,又指着那没抢到银票的太监道:“你说:‘大家一起干这件大事,杀头抄家,罪名都是一般,为甚麽不分给我?不行,一定要分。’你们一起干甚麽大事?为甚麽有杀头抄家的罪名?”众侍卫道:“他们给刺客带路,自然犯的是杀头抄家的大罪。分甚麽东西搜搜他们身上就是了。” 众侍卫一搜,立时便在四名太监身边搜了四张银票出来,其中一人身边有两张,一个人没连,另外二人身边各有一张。众侍卫一见这四张巨额银票,都大声叫了起来。要知一名太监的月份银子,不过二两四两,忽然身上各怀巨欵,那裏还有假的?一名侍卫道:“好啊,刺客给了你们这许多银子,你们就给刺客带路,叫他们是‘外面来的朋友’,叫我们是‘狗侍卫’?你奶奶的!”用力一脚踢去,一名太监眼珠突出,登时毙命。 另一名侍卫道:“不可莽撞,得好好审一审。”他是老成持重之人,俯身伸手,在一名太监的下颚骨上一托,替人接上了下巴。韦小宝道:“你们干这件大事,到底是受了何人的指使?如此大胆,快快招来!”那太监叫道:“冤枉,冤枉!是太后吩咐我们…”韦小宝一跃而前,左手按住他的嘴巴,喝道:“胡说八道!”右手在他天灵盖上重重一拳,将他击得晕了过去,说道:“众位大哥,他说这是太后指使,这……这…这可是大祸临头了。” 众侍卫一齐脸上变色,均想:“太后吩咐他们将刺引进宫来?”他们知道当今皇上并非太后的亲生儿子,而这位太后向来精明果断,难道皇上得罪了太后,因而……因而……各人熟知宫闱之中,勾心斗角,什麽可怕的事都有,自己竟然牵涉於其中,情势之凶险,思之不寒而栗。 韦小宝问一名太监道:“你们当真是太后派出来办事的?此事干系极大,可胡说不得。当真是太后差遣的?”那太监说不出话,只有连连点头。韦小宝道:“这几张银票,也是太后给的?”有三名太监一齐摇头。韦小道:“你们是奉命办事,并不是自己的主意,是不是?”三名太监“连点头。韦小宝道:“你们要死还是要活?”这句话可不易用点头摇头来表示,三名太监一人点头,一人摇头,另一个先点头後摇头,想想不对,又大点其头。韦小宝问道:“你们要死?”三人摇头。问:“要活?”三人点头点得快极。 韦小宝一拉两名为首的侍卫,三人走到屋外。韦小宝低声道:“张大哥、赵大哥,咱们的吃饭家伙只怕要搬家。”那姓张的名叫张康年,姓赵的名叫赵齐贤,都已给吓得神魂不定,齐道:“那……那怎麽样办?”韦小宝道:“我是半点主意也没有,张大哥、赵大哥瞧着该怎么办?”张康年道:“倘若张扬出来,也不知会闹到甚麽地步,如能够遮掩,那是再好不过。”赵齐贤道:“是啊,不如将这三名太监放了,大家装作不知道就是。”张康年道:“就只怕人无害虎意,虎有伤人心,何况咱们已杀了他们一个夥伴。”韦小宝道:“放了他们,本来极好,不过要他们不可去禀明太后。否则的话,太后一怒之下,要杀人灭口,这三个太监固然活不成,咱们这裏一十七个好兄弟,多半要分成了三十四截。” 张赵二人同时打个寒战。张康年举起右掌,虚劈一掌。韦小宝向赵齐贤瞧去,赵齐贤点头,说道:“他们身边那四张银票?”韦小宝道:“这六千两银子,众位大哥分了就是。我是吓得魂飞魄散,只求这件事不惹上身来,银子是不要的了。”张赵二人听得有六千两银子好分,每人可分得四百多两,更无迟疑,转身入内,在三名亲信侍卫耳边说了几句话。那三人点了点头,拉起三名太监,道:“你们既是太后身边的人,这就回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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