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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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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清觉着头上打得不重,面前还有大团自影,打秋千一样往来乱晃,定睛一看,原来树上挂着一个大皮袋,并非敌人,是同来壮士所带悬床,并还两个扎在一起。袋内放着一些途中所用零物,但比今早所见污秽得多,上面泥污狼藉,并有两处残破,仿佛地震初起时震向空中,落将下来被树枝石块划破。悬床也有一副,碎裂了好些,不经缝补已不能用,不像今早所见完整如新。暗忖:“一路行来,一整天不曾停步,少说也有七八十里,就算森林阻隔,沿途几次绕越,至少当有五十里一条直径,还不算今早走这一段,这些悬床粮袋明是菜花寨起身时所带之物,全都认得。常听人说地震猛烈时往往能将人物震出数十百里之外,最奇是有的固是惨死,凶多吉少,内中也有侥幸脱身保得性命的,身上连伤都没有。这类传说甚多,并还见于公私记载,传为奇迹,但那都在城市旷野之中。像这方圆千里的森林树海,震出多远并不稀奇,可是上面隔有极厚树幕,除却随同地面陆沉,怎能穿透下来,保持原样?未了一袋还有一点污损,先那两袋非但完整无缺,连内里的食物均未毁损,岂非奇事?看神气,这前后三袋东西,分明都是这班野人所挂无疑。他们见我二人睡在那里,就不暗中加害,照他们那样凶野多疑也必将人绑起,怎会不曾惊动?” 正在相对奇怪,双玉忽然惊道:“此事不近情理。莫要梦中所闻并非汉语,或是这班野人无意中发现皮袋由树幕裂口中飞落,刚刚挂向小山顶上,准备吃那袋中食物,忽又发生地震,将他吓跑了吧?昨日黄昏时节原曾发生过两次地震,不久便是狂风暴雨,我们在下面等了些时才把心神定住,抢往山上。彼时光景黑暗,饥疲交加,以为林中生物均已逃光,到了上面,人便安歇,始终不曾仔细查看,醒来才见两个皮袋挂在左近树下暗影之中。如非心生疑虑,便先两个皮袋也许疏忽过去,就此起身都不一定。大半未次地震时,山上正聚着几个野人,我们到前,业已惊退,一直不曾回来。你所见那两人跑得那急,不是别处绕来由当地经过,还未发现我们,便是看出山上卧有两人,因我们形貌打扮均与常见不同,他们从未见过,又当地震之后形势危险,以为安然到此决不可能,因而疑神疑鬼,又见人已快醒,慌不迭转身逃去前往报信。如我所料不差,事情却是可虑呢!” 话未说完,路清也被提醒,更加愁急,本来用不了那许多,照着预料又多凶险,不等说完,便拉了双玉往回退走,那皮袋也未取下。走出一段见无动静,再寻一隐僻的大树围后面,先把所带东西藏起,然后掩向一旁低声商计,方觉进退两难。依了路清,打算东西不带,孤身一人掩往前途,探看明了虚实再作计较。 双玉知他关心自己太甚,老不放心,争论了两句,故意气道:“你怎这样看不起人,你当我姊妹是寻常女子,没有男人一路,便寸步难行吗?这时大姊不在这里,如被晓得,不骂你一顿才怪!休说你我患难夫妻,理应同舟共济,生死祸福都要一路,便为本身利害着想,人单势孤,多上一个得力帮手,难易安危要差多少,何况这等蛮荒异域,暗无天日的黑森林中,休说孤身遇险,一不小心将路走迷,彼此都是凶多吉少,多受艰危之外,还要添上许多悲苦愁急。再往不好的想,你因怕我犯险,孤身前往,一个不巧被那野人擒去,我姊妹的脾气你所深知,久等不来,岂肯罢休?再说后退也是无路,势必前往查探,稍有不测,便非拼命不可。本来二人合力可以平安,偏要分开自找苦吃,还使彼此增加忧疑,提心吊胆,何苦来呢! “如非我深知你的为人,我们又已正了名分,不久便要完婚的话,要在以前你初向我求爱时有此举动,我还当你和赵乙一样呢!他向姊姊求爱,一面假装老实,一面又想尽心思百计讨好。我姊姊人最磊落光明,和谁都好,不像我还要分辨远近,有点娃儿脾气,以为人也和她一样,至今多半还许不曾看出,我却旁观者清,实在好笑。这类自己没有男子气节,却把心爱的人当成废物,仿佛一朵鲜花只许他一人亲热保护,别人看都看不得,平日却又做出许多丑态的男子,真叫讨厌已极!我虽知姊姊晓得定必不快,但因此是各人心愿之事,听爹爹说,大城镇中的男子比这个更加讨厌十倍,比较起来,赵乙还是好的。好在我姊姊不是没有主意的人,所以不曾说破。你这类行为,不论真假,我都不愿意。我决不冤枉你和赵乙一样装腔,你也不会欺我,实在关心大切,反而心慌意乱,但我不喜胆怯的人。再要多说,我就不理你了。” 路清原是顾虑太多,看出危机将临,心神无主,此时进既不可,退又不能,打算在当地等上一会,静以观变。所料如中,少时必可看出一点形迹,以便相机应付,省得又走回头路。再如寻不到人,无法觅路,反正森林中的野人多半是这神气,他们虽然十九性情凶野,猛恶多疑,本性俱都天真诚朴,只要上来将他疑心去掉,非但无事,还可得他帮助。同时想起烈凡都也是一个野人的酋长,就许误打误撞与之相遇。他们同在森林之中生长,虽非同族,多少也可问出一点虚实,不过无人引见,双方言语不通,开头相见却是危险已极。只顾盘算,竟将符南洲来信所说未到捕木林问明以前不可随便泄露烈凡都之事忘了一个干净。本是心烦意乱,拿不定主意,及听双玉一说,忽然想起由小江楼起身时赵乙带病起身相送以及背了双珠姊妹所说之言,再一回忆以前所发生的对方言行,心中一动。反正暂时无路可走,便把双玉拉向树根之上并坐,低声问道:“我先不曾留意,你怎知道赵乙爱着大姊?” 双玉笑道:“你和大姊都是呆子,从来不以小人之心待人,但决瞒我不过,这还用说吗!可笑赵乙真个不知进退,也不想想他那为人。我们姊妹虽无贫富之见,也从没说过不嫁人的话。男女相爱原是常情,像他那样自己畏难偷懒,不做得叫人佩服,只想卖弄鬼聪明,当面殷勤,专向我姊妹讨好的假人,先就叫人看他不起。何况姊姊那么聪明绝顶的好人,休看她平日对人都是好到极点,既不怕脏又不怕累,更没有一点私心,实是一种博爱之念,她认为一个好人固应与之亲近,低一等的也应加以劝导,便是恶人,只非丧心病狂,均应设法感化,引其归善,所以老是一律看待,从未轻视。真要叫她嫁人,却非合她心意不可。别的不说,第一是要心性纯正而有热情,将来能够帮她做番事业,第二是要男女相等,志同道合,各把全副心力用在事业上面,在这种生活中增加她的情爱。 “像赵乙那样卑鄙自私而又无能,平日肯对他好,全是舍短取长,觉着我父女行医,田里的事全都仗他出力,只管有福同享。爹爹一面把收获所得与之平分,一面却将那些有钱病人所赠银米按人平分,他虽不在小江楼相助,照样也得一份,连他本身所有,积蓄起来,以作将来成家立业之用,当他自家人一样,比起别家佃户长工,真有天渊之别。到底人家出了力气,一个人住在万花谷也太寂寞,为此每隔些日,必叫田四哥和你代他耕作,将他喊往小江楼聚上半日,每月三次犒劳从不使他脱空。遇到农闲之时,仗着谷中乡邻和我父女都好,出来门都可以不关,更是三天两头守在小江楼不肯离开。就这样,爹爹和我姊姊还觉一人耕来三人吃,虽然我父女行医十九救人,不为钱财,本身无暇耕种,非要有人代耕不可,但他无形中也算帮助我们行医,所得也并不少。爹爹头一个心中不安,样样厚待,可是他那为人和爱取巧讨好的脾气,姊姊怎么也能看出两分,如何会肯嫁他? “这都不说,最可笑是,他上来因看出我姊姊外和内刚,只管对人谦和,自有一种正气,使人乐于接近却又不敢丝毫轻侮,居然妄想向我求爱。借抽空习武为由,向我表示了两次。我素来口直心快,马上当面发落,借话警告,跟着,我便和你订婚。他见无望,这才转向姊姊一人下手。那献媚讨好的丑态也不知做了多少。即以这次而论,他虽受伤,并不甚重,我家伤药,你当知道它的灵效,比他再重的病人也该早好。他为想在小江楼多住两日,就便和我姊妹常日相见,故意装得寸步难行。听爹爹口气,本已知道,只为喜逸恶劳人之常情,年轻人谁不喜欢热闹?也就听之。跟着,仇敌发难,竟将爹爹诱迫了去,我姊妹三人便同起身。他见姊姊要走,装病卧床不能多见,实在忍不住,才假装负痛起来相助,表面是献殷勤,目光却盯在我姊姊一人身上,说了许多好听的话。 “这时,姊姊一心在办正事,她虽机警聪明,寻常对人决不像我多心,又当危难之际,当然不曾留意。我却看了一个清楚,心想:你如真个对我父女忠心,爹爹对你亲如父子,遭此非常之变,人又被贼擒去,生死安危尚在难测,我姊妹无论如何尚未失陷,为何对我爹爹毫不关心?只初得信时假装激烈,乱吵了几句。彼时众人虽都悲愤,谁都不曾放声痛哭,只他一人放声哭喊,仿佛要和仇敌拼命神气,所说都是咒骂的话,没有一句可以合用。这还可说本身无能,不能怪他,可是我姊妹刚一离开,他便收风,跟着便装伤痛,连茶水都要别人代拿。隔了一会,见我姊妹不曾进去,忽又爬起,假装挣扎相助。因我姊姊爱吃熏腊,他再三和你说好话,要将那几条腊腿与我姊妹带走,口口声声都关切我姊姊一人的衣食起居、安危险阻。休说你平日那样帮他,自称当你同胞兄长,便我也是一样的人,他心慌意乱中本相毕露,除走时才说上几句敷衍话外,几乎不曾再提一字。便是最关重要的爹爹,他也仿佛忘记有此一人,也不想我们此去为了何事,简直与之不大相干。果真和我老少四人一条心,哪有这样情理?中间又向我们再三打听途向走法,表示他对姊姊爱到极点,没有此人便不能活命,只等他病一好,马上便要拼性命追来神气。你说这样自私的人,姊姊怎看得上呢?” 路清想了一想,答道:“此话还不尽然,我已想起赵乙对于大姊确是可疑。像姊姊那样女中英雄,只是年轻男子,稍微自信,不惭形秽的,也必不舍放过。何况近水楼台,双方均未婚嫁,向其求爱原是人情。就因为色所迷,一心专注,做得过分了些,也不能算是他的过恶。不过照我临走所见,话真难说,只恐随后跟来大有可能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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