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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十四、渭南双侠初创红毛雕

  洪景见那人已走,田通又在前面不住挥手,催令快走,只得骑马赶往。说完前事,便照那人所说骑马下坡。刚走出半里来路,见地上草多,水泥又深,甚是难走。方觉沈、姜二人的马多快,也不应走得不见一点影子。忽见侧面小山后现出一马三人并骑而行,马后一个戴面具的黑衣人把手一挥,意似去往前面山脚会合,并还不令声张。沈、姜二人也在马上将手连招,似颇高兴,心中越喜,忙照所指赶去。双方作人字形一同前驰。沿途草树太多,双方时隐时现,中途几次回顾,来路土崖均无人上,知道未被敌党发现。沈、姜三人在前,树林业已在望,内中已有楼角隐隐现出。劳康笑说:“贼党业已追到,老贼心细多疑,稍看出破绽便要寻来,我们无妨。田通等三人尚在后面,路大难走,贼党只有一人上崖便可看出。主人隐居已久,莫要给他惹事。”沈、姜二人觉着并无动静,见劳康边说边朝后面挥手催快,田通等相隔还有两里来路,人马均被沿途野草遮住,马已不见,只见二人所戴雨笠在野草丛中隐现出没。有时只见草动,连雨笠都看不见,问怎知道贼党迫来。劳康递过手中铁管,二人插向耳中照样一听,果有马群踏地飞驰之声,由来路往土沟中驰去,还未过完,少说也有一二十骑,知是老狗男女大队追来,遥望崖上却未见人走上。贼马到了谷口附近转角之处似还停了一停,方始往前驰去。劳康将铁管要过,又听了听,笑说:“老贼果然机警,想是在土沟内发现有人骑马去而复转,生了疑心,前面还有贼党迎来,与之会合,不知何故不曾停留。否则,以老贼为人,必命徒党上崖窥探。我们有这树林挡住还看不出,后面三人决逃不过敌人的眼睛。虽然不怕,到底对头此时人多势盛,非但讨厌,还有许多顾忌,就难占得上风了。田通等与主人素不相识,我们且在树后等他一等。”说罢一同下马歇息。待不一会,田通等三人相继赶到。刚一见面,田通便认出蒙面人是劳康,惊喜交集,口呼“恩公老前辈”,拜倒在地。

  姚、洪二人一听是铁蜈蚣劳康本人到此,也同拜倒。劳康连忙拉起,笑说:“田老弟眼力不差,我此次出面,原出意外,本不想现露真面目,特将少年时所用面具带出,打算事情一完立时回家,不再出头。这副面具田老弟出道时我已多年未用,又未见过多少面,怎会认出是我?”田通慨然说道:“后辈不是恩公,早为仇敌阉党所杀,全家惨死。深恩大德,时刻在念。休说老恩公还是昔年英姿,身材形态一毫未变,只须发比前多白了几根,别的仍是当年一样。老恩公这部胡须便是记号,看去不多,但是根根见肉,钢针也似,自从十五年前一见紧记在心,没有忘记。左腮下面双环红痣更是老恩公的异相,如何会不认得呢?”劳康闻言哈哈大笑道:“本来我真不想露面,方才听说老狗男女定要寻找报仇,还说了许多狂话。我不知道也还罢了,今既得知此事,他又公然向商氏弟兄强要我昔年信符,双方并还因此翻脸,再如置身事外,非但使人难堪,也对不起商氏弟兄和你们的盛意。来时我已心动,老弟又是这等说法,只好老着面皮再出献丑,和老狗男女一分高低,看他这十五年来到底有何本领就此大话。不过老朽江湖上朋友太多,十九有点交情,他们都当我已不在人间。这一出面定必纷纷赶来探望,并与老狗男女为敌,未免有些招摇,并使老贼笑我倚仗人多。这面具暂时还是要用,恕我无礼,我就不取下了。”随听身后有两人笑道:“娘真料得不差,来者果是劳老世伯。”众人一看,左侧树后走出两个少年男女,年纪都在十六七岁光景,貌甚英秀,各穿一身密扣短装,外披英雄氅,鬓边各插一朵红花,边说边走过来,方要拜倒,被劳康一手一人拉住笑说:“我早看出树后有人,心想寻常绿林中人决不敢在此窥探,料是一家,因觉你母亲在此隐居多年,一向不与外人来往,她平生好友尚还未到,老朽又是蒙面来此,不知主人是否愿见外人?我们这几个生朋友都是素昧平生,想等他们赶到,我先登门求见,问明主人心意再说。不料你母亲业已看出来历。我方才途中留意,原料来路是片荒野,我们走这一大段,这里地势又高,老远便可望见,多半命人迎来盘问,始终不见影迹。走到这里方看出树后隐有两人,你母亲怎么看出会是我呢?”

  内一少女抢先答道:“本来侄女兄妹也不知道,只为从小便听我娘说起老世伯昔年威名、和先父的交情,可惜年纪大小,不曾见过。但那双环红痣的异相母亲常说。未到以前,娘在后楼无意之中发现一匹上绑贼尸的惊马在那旁荒野中乱窜,忙取老世伯昔年所赠铁管一听,竟有好几起人马在对面土沟内外奔驰走过,知道近年绿林太多,白沙沟和郎公庙贼巢相隔又近。为了这里地势荒僻,又只我们一家居住,所种数十亩田地均有竹林环绕,外面还有一层树林,便是有人登高遥望,也决看不出里面藏有人家。全家才十多人,除却每隔两三日往城市中买些应用之物,轻易不出走动。山口和上沟外面两处数十家土人当年受我们接济,决不会向外人泄露。而白沙沟、郎公庙两处又只近五六年才有贼党撤踞。青云山中那伙为首的人以前多与先父相识,听他劝告,虽未正式洗手,近十年来在山中开出大片田地,不是真个万不得已,休说再作绿林生涯,连刀枪都见不到一件。以前在江湖上名望又大,无人敢来侵犯,对于我家最是客气。每逢年节均来问候,最关紧要的一处也和自己人一样,不会生事,不要沾他的光,即使被人看出,也必当与青云山中四杰是一家,否则不会在此久居。因此多少年来无事发生。

  “新近听说老淫贼燕双飞和红毛雕伍喜这两起老淫贼互相勾结,声势越大,无恶不作。各仗着一点本领,非但骄狂任性,便对同道中人也无一点情分义气。先父在日与老世伯和汤八叔号称江湖上老少三侠,交情既深。虽然专杀土豪恶霸、贪官污吏,劫富济贫,对于江湖上的恶人照样不肯放松,反更严厉。疾恶如仇,犯到手内决不轻饶。本领又高,无人能敌,全都忌恨,觉着都是绿林中人,为何要管他们闲事。这两个老淫贼并还有仇,如知我母子在此,就许报复暗算,不得不加小心。又用望筒遥望,隔不多时,便见龙二姑姑和老世伯在对面崖上张望。二姑姑和娘交情最深,乃我家惟一常客。每年至少来住三五个月。自从前年和八叔争执,八叔那样和气的人对二姑偏爱多心,他两位二十多年来不知闹了多少闲气。分手那天便在我家,八叔说二姑对他并非真心,还不如对外人。二姑以前偏又有一为难之事无法分辩,于是说僵,双方负气各自走去。我娘想劝,二姑业已先走。隔了一年多二姑没有上门,但她那身装束和三副面具我们全都认得,一望而知是她。先虽看不出另外一位是谁,但是、姑自从孤身在外,除和八叔常见,偶然同走一路,永远孤身一人往来江湖,没有同伴,尤其是和男友一起,况当贼党人马奔驰之际必有要事发生。前日汤八叔又有被害的话,断定不是外人。后想能和二姑一路、神气这样亲切的只有昔年老少三侠,八叔是她心中丈夫,自先父去世,老世伯隐迹已十多年,无人再见,只八叔前几年常露口风,仿佛他知老世伯的住处,但是不便明言。我娘见那人黑衣蒙面,身材相似;已疑老世伯为了八叔被害仗义出头,跟着便见八叔的马驮了二人由下纵上,说不几句二姑先走,师伯正往我们这里走来。中途忽然藏起。一会又有三骑顺坡驰下,先还当是敌人,后见双方招呼,分路赶来。快要走近,越看越像老世伯,既与二姑一路,又往我家走来,自非外人。后面三骑却不认得,才命侄女兄妹来迎,一面准备款待。刚看出老世伯和娘所说相似,跟着这三位叔叔也同赶到,想听来意,稍微停了一停,还望老世伯和诸位不要见怪。”说时,老少六人业同起身,边走边谈。

  姜飞见这两兄妹都是武家打扮,又都生得英俊美秀,少女更是天真活泼,正在留心静听,少女说完,少年笑道:“芳妹就是这样性急,好些尊客还未请教,便说个没完。”少女笑道:“这几位尊客初次相见,老世伯不曾指教,想因地上泥污,恐脏了衣服,家中拜见不是一样?这里绕往前面还有一段路,随便向老世伯禀告几句,也要怪我。”劳康见姜飞望着两小兄妹听得津津有味,接口笑说:“你兄妹不必争论。我归隐时令尊尚在人间,你兄妹才两三岁,名字乃武当派有名剑侠乐游子所取。这两小弟兄便是乐游子高足,又是独手老侠席泗先生记名弟子,算起来也是你们世交。地上多是水泥,不必拘什俗礼,先代你们引见也好。”随将双方姓名来历分别说出。

  沈、姜二人才知昔年江湖上三大侠盗以铁蜈蚣劳康年纪最长,成名最早,实在年纪已有八十三岁。两小兄妹一名万英,一名万芳,乃父万云飞乃三侠盗的第二位,年比劳康只小两岁。以砀山大侠汤八年纪最小,其实人也将近五十。龙灵玉比他还长四岁,虽是多年爱侣,但因好些变故,未能如愿,情义却是越来越深,最后结为姊弟。因其武功精纯,看去不过二十多岁。万云飞才死六七年。以前劳、万二侠交往最密,只汤八心有难言之痛,常时孤身一人行侠仗义,除和龙灵玉偶然一起,从不结伴。三侠齐名,汤八比较后起,劳康归隐较早。双方以前难得往来。后因万云飞死前谈起劳康因听老妻之劝,在六十七岁上洗手归隐,连老朋友都不知他下落。昔年分手时还借他两样要紧东西,托其寻访,代为转交。汤、龙二位人最细心,料定劳康尚有两个孙儿女,不会隐入深山,到处留心寻访,居然寻到。因劳康再三嘱咐,并未告人,偶然也去禹王台相见,聚上两日再走,交情反比以前更深。为了三侠难得一路,尤其汤八照例单人独马,来去如飞,不可踪迹。龙灵玉自从遭了变故,孤身一人。除汤八是她多年知己,良友至交,就同出入也在暗中。万妻红侠女段无双是她至交姊妹,常往下榻,劳康偶然也和汤八往访而外,只管暗助汤八,救了不少土人,每出均戴面具,并还常时变易,从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故此这男女诸侠的交情底细知道的人极少。江湖上人对于汤八更认为年轻后起,成名没有多年,劳、万二人便各归隐,均当双方虽是齐名,并无深交,不知相识多年,连这两位女侠的交情都是极深,只燕、伍二老淫贼晓得一点,也拿不准这三人的交情深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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