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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三


  黄石生心里虽然吃惊,仍未有所行动,只全神贯注着他的变化。’又过了片刻,康浩口内竟发出“嗬嗬”的声音,面肉扭曲,仿佛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浑身冷汗如浆,汗味夹杂着股浓裂的腥气。

  黄石生见他溢出的汗水,其色呈现淡红,竟然渗着血质,不由也心慌起来,急忙拔开药瓶,将瓶中所有药丸,全都倾了出来……

  就在此际,突闻康浩大叫一声,整个身子从地上直跳而起,又重重摔落地上,四肢挺伸,一连翻滚了五六次,便静静躺卧在草丛中不动了。

  黄石生仙伶伶打个寒噤,手中药丸一齐抛落,张口瞪目说不出一句话,脸颊上一片晶莹,全是泪水。

  崖边人影略闪,骆伯伦和小红几乎同时飞身掠到,紧接着,齐效先也气喘吁吁赶到大家见了树下这幅情景,个个大吃一惊,骆伯伦沉声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黄石生痛苦地摇摇头,颤声道:“小弟该死!小弟对不起大哥……”

  骆伯伦纵身而上,独臂一探,抓着黄石生的肩头,喝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怎样了?”

  黄石生泪如雨下,愧作的悲声说道:“都怪小弟……不该叫他吃了那粒可疑的解药……”

  骆伯伦失声道:“什么?你给他吃了那粒药?你拿他的性命作试验?”

  黄石生垂首道:“小弟嘱他伴着解药同服,以为便无害,没想到那药丸的毒性会如此剧烈……”

  话未说完,骆伯伦反手一掌,重重掴了他一记耳光,厉声叱道:“我是怎样叮嘱你的?你一向持重,怎么会做出这种糊涂事来?你害死了他,叫我拿什么面目去见他那蒙冤被害的师父?你!你!你……”,他越说越悲恸,语声哽咽,热泪涕淋,独臂指着黄石生,下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了。

  黄石生那一掌挨得很重,脸颊顿时红肿起来,但他不敢躲避,反而直挺挺跪在骆伯伦前含泪说道:“小弟愚昧,辜负大哥的知遇之情,万死不足以赎此罪惩,只求大哥念在以往情义赐小弟一个全尸。”

  骆伯伦泪如泉涌,哽声道:“你以为一死就能了结吗?果真那么容易,二十年前我早就死去了,又何须偷生到现在,你可以一死百了,却叫我在九泉下,对他们师徒如何交待?”

  黄石生顿首道:“错已铸成,小弟罪无可赦,愿大哥保重贵体,另觅贤辅,继续完成未竟之志,小弟先走一步了。”说完向骆伯伦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骄指如斡,便向自己心窝戳起。

  骆伯伦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抽搐道:“四弟,咱们自从结义,愚兄何曾说过你一句重话?难道你就为了这场责备,冷了结义之情?罢!罢!罢!既要分手,愚兄决不走在你后面。一松手,竟拔出了金背砍山刀。

  黄石生慌忙将他抱住,大哭道:“大哥要这样做,小弟罪孽就越发深重了。”

  两人相拥而泣,悲不可抑,引得齐效先也伤心起来,哽咽着道:“康大哥死了,姐姐又成了这般模样,剩我一个人活着做什么?不如我也跟你们一起死吧。”

  正在悲声四起,忽听小红叫道:“你们都发什么疯?康少侠不是好好活着!”

  三个男人循声望去,只见小红跪在康浩身边,吃力地想将他搀扶起来。

  齐效先距离较近,急忙奔了过去问道:“康大哥他没死?”

  小红啐道:“你才死了哩,他只是虚弱过甚,躺在这儿睡着了,你瞧,呼吸还是好好的不是?”

  齐效先探手一试,果然不错,不禁又笑了起来,转向骆伯伦和黄石生埋怨道:“亏你们这么大一把年纪,人的死活都没弄清楚,就哭哭啼啼,觅死觅活,害我也跟着上当。”

  骆伯伦无暇分辩,只紧紧握着康浩的腕脉,脸上一片惊喜之色,低声问道:“四弟,这是怎么搞的?他非仅活着,而且脉搏旺盛,竟比先前健壮得多了。”

  黄石生仔细探视了一遍,长吁道:“谢天谢地,总算小弟没有弄错,那粒药丸,的确是解药,只因他中毒太久,身体过于虚弱,药力发作,一时支持不住才昏了过去,而把小弟吓坏了。”

  骆伯伦急道:“这么说,他的内毒已经解了?”

  黄石生道:“正是如此,但现在他体力尚未复原,先别搬动他,让他多休息一会。”

  大伙儿由悲转喜,庆幸不已,团团围着康浩,八道目光,都投注在他一个人身上。

  康浩呼吸沉稳,鼾声起伏,腥气血汗渐渐收止,似是并不知道身边正有人在焦急的等待着自己的清醒。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消逝,不觉已过了一个多时辰,康浩才舒展了一下手脚,悠悠睁开眼睛。

  黄石生内心一块大石落了地,抢着问道:“贤侄,你觉得怎样?”

  康浩茫然道:“我不知道,我究竟是活着?或是已经死了?”

  骆伯伦含泪而笑道:“傻孩子,你当然是活着,但你黄四叔却险些冤枉死了。”

  康浩道:“为什么?”

  黄石生忙岔口道:“你现在别问这些,先提—口气,试试看真气可能凝聚?”

  康浩撑坐起来,依言吸了一口真气,默默运行了一周天,不禁惊喜地道:“真奇怪,心络穴道,已经畅通无阻,内力也可以提聚了,难道苗靠秀那粒药丸真是解药?”

  黄石生笑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本以为先替你解了毒,仍然可以手到擒回,却不料人算不如天算,一番心机白费,反而弄假成真,奉送了粒解药。”

  骆伯伦感慨地道:“说的是,人算不如天算,一个人生死有命,半点也勉强不来的。接着,歉然一笑,又对黄石生道:“方才愚兄情急,错怪的贤弟……”

  黄石生笑着截口道:“连小弟都以为自己铸成了大错,何况大哥,事情既已过去,还提它则甚。”

  康浩迷惑地望望黄石生,又望望骆伯伦,问道:“四叔什么事铸成大错?”

  黄石生笑道:“没有事!你内毒初去,好好静养调息吧,别管闲事了。”

  骆伯伦也接着说道:“宗六弟身边有换洗的衣服,贤侄且去山涧下洗个澡,把脏衣服换一换,好好休息一下。”

  小红听说康浩要去山涧洗澡,不便跟随下去,就自动留在崖上负责守望。其余四人回到山涧下,骆伯伦等各自觅地调息,康浩取了干净衣服,独自往涧中沐浴更衣。

  他身上衣服本是复仇会的旧衣,连番遭遇险阻,业已破烂不堪,刚才又出了一身腥臭血汗,更是臭味难闻,沐浴之后换上干净衣衫,精神也为之一振。

  但换弃旧衣的时候,使他又想起冉肖莲相待的种种情意;心下不由一阵怅惘,他自忖数次在危难之中,若无冉肖莲相助,只怕早已死在复仇会手下,姑无论好援救自己有什么目的,至少自己的确受过他的恩惠,想不到彼此竟翻脸变成了死仇,尤其是月眉和湘琴,竟因此遭妒,被冉肖莲用“搜魂大法”害得如此惨状。

  他缅怀往事,感慨万端,加以浴后清新,精神亢奋,反而没有一丝倦意,望望骆伯伦等人都已寂然入定,山涧中除了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只有淙淙泉水,蜿蜒由脚下流过,大地万物仿佛沉缅在酣睡中。

  康浩轻轻挨着月眉和湘琴身旁坐下,低头注视了很久,只见两人香息微微,神色一片平静,好像早巳把世上一切烦恼全忘得一千二净了。他不禁长叹一口气,从心底泛起一抹凄凉的苦笑……神志昏迷的人,虽然可怜,但却是世上最幸福的人,至少,她们脑中是一张白纸,没有快乐,也没有烦恼,更没有错综复杂的情仇纠缠。

  他带着五分怜爱,三分负疚和两分羡慕的心情,伸手替她们理了理被风吹乱了的头发,心里暗暗有了决定,又轻轻站起身子,去附近寻了一截树干,取出风铃剑,默默的修削起来。

  一柄简陋的木剑削好,时间已到丑正,众人相继起身,趁黑夜掩护,离开了那道山涧。

  经过半夜调息,众人体力多已恢复,齐效先内伤也痊愈多半,可以自己行动,不需要人搀扶了,康浩真力复原,便背负着月眉,由小红照顾湘琴,骆伯伦负责宗海东,其余黄石生和齐效先,都徒手在前后领路和排斥。

  一行人疾走半夜,天亮时已远离了大巴山主峰,用些干粮,略作休息,又继续走了半日,午刻光景便出了山区,抵达一处小镇,大伙儿吃了顿热腾腾的饭,聚在—起商议今后的行止方针。

  康浩首先说道:“小侄的行止已经决定了,为了求取搜魂大法和绝情蛊的解药药方,必须走一趟苗疆,会会那位鬼叟朱逸。”

  黄石生问道:“你是准备独自去?或是带着月眉和湘琴一块儿去呢?”

  康浩道:“独自去虽然比较方便,但往返需时甚久,所以小侄准备带她们一起去,若能求得解药,便可就近施救。”

  骆伯伦接口道:“既然这样,咱们大伙儿都去苗疆走一道,不择手段,好歹要弄他一份解药药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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