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丽芳哭泣得更是厉害,说:
“人家本来姓俞,为杨家的事给德家惹祸,人家才犯不着,所以人家只有劝解我。但我现在既然知道了两个仇人的住处,我哪能一时一刻忍耐得下?你放心,凭我一个人,凭俞姑娘跟我义父这几年传授给我的武艺,办这件事还不能吃亏。等我把事办完了,我的心里也就痛快了,省得我永远愁眉不展,叫你也看着难受!”
文雄就叹息着说: “可恨我的胳膊还不利便,不然,我应当同你一块儿去!”
杨丽芳摇头说: “不用!你只要别声张就是了。我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你放心吧!你躺下睡一会儿我就回来了!”
文雄又叹了口气,只得将他的妻子放了手。杨丽芳就疾忙将黑衣黑裤和鞋袜全都换上。文雄又说: “贺颂他们都住得很远,你怎么去呢?”
杨丽芳站起来,由床下抽出她的一口刀,用一块包袱裹上,说:
“听说贺颂是住在崇文门外,隔着一道城墙,今夜我不能去。现在我要往西直门里。去年咱们到万寿寺去烧香,不就出的是西直门吗?那地方我还认识。今夜我想先杀死费伯绅,因为他比贺颂更恶。听雷敬春说,害死我父母全是出于他的阴谋,他至今还是不做好事,我想如果把他结果了.那贺颂倒好办!”
文雄的身子有些颤抖,连连摆手说: “你不要说了!也别再难过,鼓起勇气来把这事办了。如若不成,就赶紧回来再想法子,千万小心!
谨慎!”
杨丽芳在身上披了一件长衣,就出了屋。她撩起衣裳飞身上房,踏墙越脊,走到房后的一条小巷之内,才跳了下来。此时天黑月暗.四下无人,她出了小巷,跑过了大街,就走进了一条小巷。她疾疾地走,紧快的脚步随着迟迟的更鼓,穿过了无数的大街和胡同。虽然遇着几个夜归的人和巡街的官人,但都被她躲避过去了。
走了许多时,就来到了西直门,她便顺着城根又一直往北走。她走得更快,心头更是紧张。此地十分空旷,只有东边的稀稀几家住户,西边却是很高的城垣。暗月隐在城阙之后,把城垣的影子投下来,地上愈显得黑暗。走了不远,就见在路东有三间房子,并没有墙垣,窗纸上并有幢幢人影.杨丽芳晓得这必是一所官厅。在官厅的右邻不远,果然有一棵黑黝黝的大树。看那飘飘拂拂的样子,大概就是那棵柳树了,柳树之后隐着个不大的门儿,一定就是费伯绅的家了。
杨丽芳一看这情形,不由止住了脚步,她想费伯绅既是这样的机警,住屋子都要住在官厅的附近,院里还能没有防备吗?因此她极力地捺住心跳,压制下全身热血的涌流。她伏着身轻轻地走,跑过了泥土松软的车辙,就来到了那门前。她先隐藏在树后,一条条的柳丝触在她的脸上,她也一动不动。观察了一会儿,就见门关闭得很严,门前倒没有人防守。
杨丽芳把长衣脱了,搭在树上。她走到那门前,亮出刀来,一耸身上了墙头,由墙上又爬上了瓦房。往下一看,见这是一个外院,下面的两间屋里都黑糊糊的,没有灯光。后面却有更深的院落,也是静寂无人,也没有光亮。此时就听更声响了四下,声音很真切,似就是由里院发出来的。杨丽芳蹲在屋瓦上,心里很是疑惑,暗想:莫非是错了?这也许不是费伯绅的家?若是他的家,他这里又有何剑蛾、尤勇等人,为什么看不出防范得很紧呢?
正在想着,就听更声越来越近,原来是一个行动很迟缓的人,从里院走到外院来了,手中的梆子都敲得很没力气。杨丽芳就如一只鹰似地,嗖的一声由房上跳下,一把就抓住了这个打更的人。这打更的刚要喊叫,刀已横在了他的咽喉上。杨丽芳严厉地悄声说:
“不准嚷!”打更的便咕咚一声跪下了。
杨丽芳低头悄声问说: “你这里是姓费吗?”打更的哆哆嗦嗦地说: “不是!我的老爷叫诸葛高!”杨丽芳又问:
“他住在哪间屋里?”打更的说: “他是住在里院北屋!”杨丽芳又问: “你们这里还有谁?”打更的说:
“没有谁!有一位尤大爷,还有尤太太、雷大爷,他们今晚都有事出去了,现在还没有回来!”
杨丽芳倒不禁吃了一惊,她赶紧把这打更的揪了起来,又悄声说:
“你带着我去,慢慢地走!你若敢喊叫一声,我立时就杀死你!”打更的答应着,杨丽芳就在他身后揪着他的领子,并在他耳边厉声说:
“更你照旧打!你把我带到诸葛高的房子前,我就能饶你的性命!”打更的像是很害怕,他悄悄地答应了一声,就在前面挪着脚步去走。杨丽芳在后面还逼着他敲梆子,为是免得被那费伯绅察觉出更声忽断,起了疑惑。打更人就又颤抖地把梆子敲了四下.便不敲了。
连走了三重院落,院落里都是很深很静。走到第四重院内.只见两边厢房也很黑暗,可是北房里间的窗上却浮着淡淡的灯光。这打更的就打了一个冷战,说:
“我们老爷还没睡呢!”杨丽芳把刀一扬。打更的又跪在了地下,杨丽芳就悄声威吓说:
“你就在这里,不许动!也不许嚷嚷!否则我回来就杀死你!”打更的吓得直点头。
杨丽芳直奔那有灯的屋子,先划破窗纸往里去看。就见屋内灯光黯淡之下,有一张方桌,一张木榻,榻上有被褥。被里似有人卧着,但是蒙着头,只在枕边露出一团白发。杨丽芳心说:这人原来都已这么老了!突然心中有些不忍,但转又想:当年我父母若不是被他给害死,这时一定还在世。我父亲还是一位老员外,我母亲也不过五十来岁,我们兄妹哪能受这些年的痛苦?遭那些惨遇?”由此胸头又涌起了怒火。
她由鬓边摘下一枝金簪去启门,不费力便将门启开了。推开了一道门缝,就进了屋。屋中桌有桌帷,床有床帷,地下着一双云履,枕畔放着一本书。可见这贼必是看了半天书,方才身疲睡去的,所以也忘了吹灯。杨丽芳悲愤难忍,本拟一刀就将床上的人杀死,但又想到:万一在这儿睡觉的不是费伯绅呢?我得先问明白了!她遂就一手高举起刀来,向前一跳,另一只手就去按那蒙被睡觉的人。可是她却吓了一大跳,只觉得手按之处是空空的,不像是有人在睡觉。她用手一掀被,原来里面只有两个枕头,枕边是一大团白马尾,明明这是一个埋伏,一个诡计!
她将要撤腿走开。不料床下早伸出来一对护手钩,将她的两条腿钩住了。桌帷一撩,又钻出了一个人,手持双刀逼了过来。这人却是个妇人.三十来岁,脸上有块红痣。杨丽芳扭身抡刀去砍,妇人用刀架住,床下的人便怒声喊道:
“快抛下刀!不然我的双钩一收,你的两条腿可就都断了!',杨丽芳的两条腿跳不开,身躯也不敢动,脸色吓得煞白,她只得把手中的刀抛下。那脸上有痣的妇人冷笑着说:
“我早就认得你是谁。早就晓得你要来了!你的胆子倒真不小,可惜还缺少点儿阅历。站住了!乖乖地听话,叫我们捆上你,明天叫辆车拉你到大街上叫人家看看,德啸峰有个多么漂亮的儿媳妇!”说时,用双刀夹住了杨丽芳的粉颈。下面的两只护手钩方才离开了她的腿。
这时由床下钻出一个人来,是个身材不高,很精悍的汉子。那妇人便向这人努努嘴,说:“快去吧!叫官厅里的人带着锁来!”这拿双钩的人说:“你可看住了她!”妇人说:
“你放心吧!她若跑了朝我问!” 使双钩的人就出屋去了。
这个妇人向杨丽芳笑了笑,说:
“你多半还不认识我,我姓何叫剑娥,女魔王的名字提起来,准是你的老前辈。这里诸葛老爷他早就知道你是谁,只是你不来侵犯他,他也犯不上去理你。今日白天雷敬春到你们家里去,跟俞秀莲在一块儿,你们商量什么,别当我们不知道!现在只要你乖乖地不还手。我就不能伤你,只把你送到衙门去过两堂,大概也问不了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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