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靠后墙是装着楠木隔扇的卧榻,隔扇上嵌着许多小幅的字画。字是正、草、隶、篆皆有,画是工笔、写意俱全,并有“意云轩主人”
的很小的图章。丫鬟们都晓得,这全是小姐自己书画的。左边靠隔扇是一张小书案,上面陈设着端砚、徽墨、古瓷的笔架和水盂,并有一两件精致的小摆设。书案上还放着两卷书,是《史记》和《唐诗》,这是为小姐随时翻阅解闷的。此外并有一匣“朱丝栏”的信笺,小姐有时微微有些感触,就常常命丫鬟磨墨,她玉手执笔,填一阙词或作几首诗。右边是个妆台,上有檀木镶翡翠的镜奁,并摆着两只白银镂花的灯台。靠窗是红木的茶几和两把小椅子,茶几上并无什么茶具,只有一只玉瓶,里边插着一枝正在开的梅花。、窗上是两扇大玻璃,里面挂着碧罗窗帷,外面遮着木板,这是下窗,上面还有窗棂,却是用白绫裱糊着。窗外就是走廊了。
此时窗外的寒风吹得那白绫不住颤动,屋里却很是静默,玉娇龙小姐在小书案之旁坐着,纤手抚摸着她的爱猫。这只猫浑身雪白,只有鼻梁上有一块黑点儿,这时已经在她的膝上熟睡了。半天,她才把猫抱起,亲了一下,小声叫了:
“雪虎!”猫儿就柔顺地让她放在地下,咪咪叫了两声,跳到一个有棉垫子的椅上去睡了。
玉娇龙小姐懒懒地站起身来,走到妆台旁,向镜里看了看自己,就见芳颜上泛着一阵愁色,她向镜里冷冷一笑.俊秀的眼里冒出一股剑似的令人凛惧的寒光,但旋又恢复原状。她娇懒地拉开抽屉.取出一个很小很矮的银烛台,拿了一支小蜡,燃着了,然后吹灭了那两支高烛。屋中立时发暗了,只有小烛台摇动着微光。她手执烛台,轻轻走到外屋。将门户窗棂仔细检查了一遍,便又回到屋里来,并关上里间的屋门,将灯放在床里的一只小炕桌之上。
当她揭起幔帐时,一种麝香和温暖之气溢散出来,她自己更换了寝衣,上了床,盖上闪缎的丝棉被,将乌云似的发辫掠在绣枕旁,然后伸着她那戴着翡翠镯子的皓腕,取出来一本书。这本书很小,可是很厚.书皮上有一行字,其中有个“哑”字,仿佛是一本很神秘的书。小烛台的光焰虽小,可是将这床幔以内照得通明。这位玉娇龙小姐就拥着香衾,细细翻阅着这本神秘的小书。此时,更鼓连敲了三下,由前院敲到后院,由后院又敲往花园去了。
这一夜,玉宅里有许多人巡逻防夜,一点惊扰也没有。而在很远之处,一朵莲花刘泰保那里,也是无事发生。刘泰保夫妇跟孙正礼、薛八、彭九、李成、梁七几个人,全都一夜没有睡觉,钢刀都没离手。一到鸡鸣了,天亮了,孙正礼就把手中的钢刀铛啷往地上一摔,打了刘泰保一拳,说:
“你这小子骗我,他娘的哪里看见一根贼毛啦?”
刘泰保赶紧赔笑说:
“大哥你别生气,这几天要是真没有贼,是我瞎造谣言,那我一朵莲花算是个什么东西啦?这不用说,一来是因为玉正堂把家宅看得太紧;二来是孙大哥的威名把贼给镇住了,所以贼才不敢来。我谢谢大哥跟众位啦!”刘泰保就向众人抱拳。
薛八、彭九等人齐说:
“没有什么的,今天晚间我们还来,省得我们在镖局聚赌了。只要你不嫌骚扰,我们替你防守半个月,管保贼人得自己逃开北京!”
刘泰保笑着说:
“这不过是暂时的办法,我们净躲在家里求诸位来保护着,也不像话。虽然铁贝勒昨天已嘱咐我,不叫我再管闲事儿,可是你们的弟妹在会宁县的官差还没交代呢,她爸爸也不能白死。我再等五天,玉正堂如对此案仍旧没有办法,他家里还养着那大狐精与小狐精,那我就要另出妙计……不过现在我那条妙计还没有想好。干脆吧,凭我刘泰保的计谋,再仰仗诸位的武艺,我非得有一天,叫两个狐精现露原形,再把那口宝剑放在桌上,咱们大家细看一遍,然后交还铁府,那时我才能甘心!”
众镖头齐都哈哈大笑,说:
“好!我们帮着你露这次脸,出这口气!我们帮到底!”孙正礼却说:
“到临完我再看。你这小子若是冤我,我就揪下你的头!”刘泰保笑着说:
“好啦好啦,快到年底了,把我的头揪下来给孙大哥,你去给财神爷上供!”大家又一阵说笑。湘妹也一边打哈欠,一边娇声地笑着。接着孙正礼和那四个镖头就都走了。
刘泰保夫妇把他们送出门外,回到屋来,两人对着脸打着哈欠,把刀枪都放在一块儿,这才关上屋门睡觉。及至醒来已是三点多钟,窗外却密密地落起雪来。蔡湘妹做好了饭,两人吃了,刘泰保又要到西大院去找秃头鹰,蔡湘妹就叫他顺便带回来些衣料。傍晚刘泰保才回来,做了晚饭正在吃,孙正礼又来了。待了一会儿,薛八、彭九、李成、梁七也全都来到。薛八带来了一副骨牌,他们就推了一夜牌九,这一夜,仍然没有贼人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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