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泰保用拳头一捶桌子,说:
“他妈的!倘若有人敢说那件事有我的什么嫌疑,我就割他的脑袋来!”秃头鹰更悄声一些说:
“不是假话! 真有人疑惑是你!”刘泰保立起身来,一把抓住秃头鹰,瞪着眼睛说: “你告诉我,谁说的?我立时找他去!”
秃头鹰把他按着又落了座,就笑说:
“别人没疑惑你!只是我想,有你老哥在府中教拳,还能叫府里失了盗,这于你老哥的名气可不大好听。我想你老哥今天应当出趟南城,到各客栈各镖店里去访一访,如若有什么从外处来的江湖英雄,你就探听探听……”
刘泰保却微微笑着,摆摆手说:
“镖行客栈里别说英雄,连狗熊也准保没有!我一朵莲花绝不到他们那儿去瞎找。现在……”说到此处,他把声音压得极小,就说:
“我跟你打听一件事儿。你可知道北京城新近来了父女二人,爸爸是耍流星……”
秃头鹰接着说:
“女儿是踏软绳?”
刘泰保摇头说:
“女儿踏软绳我倒没瞧见。现在他们那父女还没离开此地吗?”
秃头鹰笑着点头说:
“还没离开,昨天在鼓楼西我还看了半天呢!
这几天他们常在那地方练,一天挣的钱不少。那个小姑娘模样还不错,脚儿更可爱,就是跑惯了江湖,肉皮儿太黑,要是多搽一点儿粉,也真值几吊钱。你老哥打算怎么样?是想探一探吗?”刘泰保没有言语。秃头鹰却又笑着说:
“我劝你老哥千万别费那事。那是江湖上的小玩艺,别看他们能踏软绳,要叫他们蹿房越脊可就不行啦!常常有这种人到北京来求钱混饭。前年还有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带着个十七八岁的媳妇.夫妻俩耍十二口刀,也在北京耍了有两三个月,后来悄没声儿地就走了。你要疑惑那爸爸跟女儿是飞贼,那你老哥可是自找着白费事儿!”
刘泰保摇摇头,微笑着不言语。又喝了一碗茶,他就微笑着说:
“老秃,多则十天,少则三日,我要叫你看看,我刘泰保不用官人帮助.要破这件案子!老秃你看看!”说话时,他解开衣服,露出了他那像石头一般的胸脯。只见肉皮上用针刺的有茶碗口大小的一朵莲花,下面有荷叶托着。那荷叶却不像是用针刺的,是一块黑色的带着皱纹的疤,像是拿烧红了的铁器烙的。
刘泰保就指了指,笑着说:
“为什么我叫‘一朵莲花’,你现在明白了吧?五年前,我在一个地方当过官差,捉拿过大响马焦黑龟.破过谭子山,曾单身探虎穴,叫贼人在我的身上留下过记号!烙的时候,我连眉也没皱,后来伤好了,我瞧它像一个荷叶,挺好玩的,这才在上面刺了一朵莲花!”
秃头鹰还发着怔,刘泰保却扣好了钮子,站起身来,又微笑着说:
“我走了!事情我告诉你了,你可别满处给我宣扬。你一宣扬,把贼惊跑了,我可要割下你的鼻子来,叫你闻不得鼻烟!”
秃头鹰连连说:
“不能!不能!我一定嘴严,走了风声。刘爷找我。有什么分派我的地方,只要有一句话,我一定效力!”
刘泰保微笑着,说:
“少不了你!我这就跟打狐狸一样,没有你这条细狗哪儿成?”说着,刘泰保又扭头向那边的两个提督衙门的官人看了看,他就嘴一撇,表示出一种轻蔑的神态,然后离座向外走去。许多茶客又都站起来向他恭维了几句。
刘泰保出了茶馆,先回到府里去吃饭,然后换了一身青绸子的小棉裤袄,拿了两串钱提在手里,就又向府外走去。一直到了鼓楼,此时不过正午才过,他便向一个摆小摊的打听。那人就说:
“那耍流星锤的得过一点钟才能来,这两天都是在西边玉大人的门前耍。”
刘泰保一听“玉大人”三个字,心里却又疑惑,暗想:莫非是我猜错了?那父女如果是盗剑的飞贼,他们如何敢在提督大人的宅门前卖艺呢?离了这个小摊,他便由鼓楼向西去走,眼看快要走到德胜门了,他又转了回来。他见路北有不少家大宅第,可是不晓得哪座大门才是玉宅,心中不免又胡思乱想,暗道:若是再能看见那位嫦娥一眼,才真算有缘呢!
来回走了两趟,忽然迎面正遇见那卖艺的父女从西边走来,刘泰保就注意地看他们。只见那个做父亲的穿着一件很破旧的青布大棉袄,头戴毡帽,手中提着卖艺的兵器,除了流星锤之外,还有一对花枪。这花枪十分特别,枪杆是铁的,尺寸不太长,两杆枪共有四个枪尖。这种东西名叫双枪,刘泰保只记得《八大锤》那出戏中的陆文龙是耍的这种枪,但还没见过练武的人有谁使用,当下他就十分惊愕。那女子今天换了一身红,弓鞋也是红的,纤腰间系着一条白罗巾。头上的两个抓髻是又黑又亮,每边插着一朵绢做的玫瑰花。脸上也脂粉薄涂,朱唇微点,耳边还戴着一副镀金的耳坠。她手里提着铜锣和一盘粗绳,袅袅娜娜地随着她父亲走,就像一条小金鱼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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