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大人就近灯烛仔细地看,他喘着气,把红烛的火焰吹得乱动。看了半天,他才说:
“毫无损伤,这真是世间罕有的名器!不知此剑有什么名称,是‘湛卢’?还是‘巨阙’?”
铁小贝勒摇头说:
“我也不知此剑的名称。不过据我看,此剑铸成之时,至少也在三百年以上。我是在无意之中得来的,在我手中已有三年,因为终日无暇,所以也不时常把玩此剑。”旁边有官员就说:
“此时若再有个剑法好的人,让他拿着这口剑到院中舞一舞,那才好看呢!”
铁小贝勒不由又想起了李慕白,暗想:似那样剑法高强、明书知礼、慷慨好义的少年,真是罕见!可惜他因为杀死了黄骥北,身负重案,竟永远也不能出头见人了。莽莽江湖,不知他现在漂流于何地?因此,铁小贝勒又面带愁容,感叹不止。
旁边的几位宾客因见主人不欢,便先后辞去。只留下那位提督正堂玉大人,他仍然就着烛光,仔细地把玩那口宝剑,苍白胡子都要被灯烛烧焦了。铁小贝勒坐在远处喝着茶,又打了个哈欠,他这里还没放下宝剑。待了半天,他才恋恋不舍地将剑放在桌上,又向铁小贝勒说:
“卑职家中有剑谱二卷,书上把古来名剑的尺寸及辨别之点,全都说得很详细。明天卑职就把那两卷书送来,请贝勒爷按剑对证一下,必可知此剑的名称和铸造的年代。据卑职观察,此剑多半是‘青冥’,为三国时东吴孙权之故物。”铁小贝勒点头说:
“好!玉大人明天就把那两本剑谱带来,咱们考据一下!”玉大人连声应是,告辞走了,铁小贝勒便也回寝去休息。
这里得禄已令小厮将那削成了两半的古铜炉拿出屋去了。他又叫小厮执着灯,自己双手托着宝剑,走回书房。两人走到书房的门前,就见那里黑糊糊地站着一个人,用灯一照,才看出又是一朵莲花刘泰保,原来他还在这儿等候着,并没走开。刘泰保迎面笑着说:
“禄爷!现在可以叫我看看宝剑了吧?我在这儿等了半天啦!”说着,他就要伸手去拿。
得禄却向后退了一步,说:
“刘师傅,你怎么不知道规矩?贝勒爷的东西,咱们怎么能随便乱动?”
刘泰保一听这话,却大大地不悦,他把嘴一撇,说:
“看看又算什么?又看不下一块铁来,你也太不知道交情!”得禄说:
“这不在乎什么交情不交情。贝勒爷的东西,他叫收起来,我就赶紧收起来,不能叫别人胡瞧乱瞧!”说着,他就开了锁,进屋又把宝剑挂在壁间。一朵莲花刘泰保在廊下气哼哼地骂道:
“奴才骨头!”一顿脚转身就走,嘴里还叽里咕噜地骂着。
刘泰保住的是在马圈旁边的两间小屋,李长寿跟他在一铺炕上睡。李长寿今天忙了一天,得了许多赏钱,又喝了不少的酒,心中很是舒服,人也有点儿醉醺醺的,所以此时天才过了二鼓,他已然躺在炕上沉沉睡去。他打着鼾声,给屋中喷散出一股恶臭的酒气。刘泰保又忿忿地骂了一声,便也躺在炕上,掩上棉被。可是他才躺了一会儿,忽然又滚身下了炕,他拍拍胸脯,自言自语地说:
“他们把那口剑宝贝似的藏了起来。不许我看?我一朵莲花倒要看一看,非看不可,拼出了脑袋我也要看!”
他开了屋门,就站在窗外,只见满天的星斗眨着眼睛,都跟小贼是一样。北风呼呼地吹着,天气十分冷。墙外的更鼓敲了两下便不敲了,仿佛是那打更的人也被冻死了。这么大的府邸,白昼是那样的繁华热闹.现在却是萧条凄清。刘泰保在窗外站立了半天,屋里的一盏油灯都自己烧灭了。他急忙进到屋内,将身上的那件老羊皮袄脱下来,往炕上一扔。正盖在了李长寿的头上,李长寿却还打着鼾声没醒。
刘泰保挽了挽袖头,把两只鞋脱下来,开门往屋外就走。一出屋子,他的脚步可就轻了。他慢慢地走着,转过了前院,才一探头,却见那班房里灯光辉煌,屋里有许多人在压着嗓子说话,大概是正在那里赌钱。刘泰保赶紧缩头回来,靠墙立着,心说:不行!这些人还都没睡,西廊下也一定还有人出来进去地走。我跑到书房里偷偷去看宝剑,要被人看见了,拿贼办我,那个罪过还了得?真要把我交到提督衙门,那个嫦娥的爸爸喊一声“砍头”,那我一朵莲花吃饭的家伙可就没有啦!当下刘泰保只得回屋.又披上老羊皮袄,等待时间。
三更已然敲过,大概都快打四更了,刘泰保这才又推开皮袄出屋,悄悄往外走去。就见那下房的灯光已熄,大概那些赌钱的人赌兴已尽,全都睡去了。刘泰保放开了胆,一直往里院去走,心说:把宝剑取到手中,先拿回屋里看个够。如若是个平常的玩艺儿,我就还他,人不知鬼不觉;要真是一口好剑,真能断铁截铜,那我一朵莲花就远走高飞,拿着宝剑找李慕白斗一斗去!
当下他顺着西廊一直走到书房前,伸着双手去摸锁头。不料手一触到门上,他就吓得几乎惊叫起来,原来锁头已没有了,一定是早就被人拧开了,一定是有人进了屋。刘泰保立时飞身上房,毫无声响。他本想要喊声拿贼,可是又觉得那太泄气,我刘泰保在铁府教拳就是护院,护院就管拿贼,单骑捕盗,独建奇功,我用得着毛嚷嚷吗?于是他就从房上掀下两片瓦,心想:先将贼人激出来,趁他不备,我一瓦就打昏他的头,一瓦就叫他半死!
于是刘泰保就在房上站了个骑马式,右手高高举起瓦,低着头向下面说:
“屋里的朋友,出来见见面,别羞羞怯怯的!刘太爷不难为你.顶多打你几个脖儿拐,叫你以后认得我一朵……”他的话还未说完。忽然觉得屁股上挨了二脚,他就咕咚一声整个摔下房去。手中的瓦也碎了,脸也摔得生疼。他气得挺身立起,一顿脚又蹿上了房,喊了声:
“好小子!”可是却四顾无人。刘泰保也不敢再喊了,就蹿房越脊往各处寻找了一番,依然没有贼人的踪影。他便走回屋,穿上鞋,抄起了钢刀,这才又跑到前院,大喊道:
“有贼!有贼!”
立时下房里的人全都惊醒。打更的人也听见了喊声,
“铛铛”敲起锣来。刘泰保又提刀上了房。少时各房里的仆人全都出来了,刘泰保就在房上大喊道:
“刚才我出来撒尿,看见房上趴着个贼人,我回去取刀的工夫,他就跑了!你们快查看查看,哪间房里短少了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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