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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较剑王府技惊一殿 赏菊重阳疑窦初开(7)


  蔡幺妹也就不便再说什么了。她见春雪瓶已经收拾打扮停当,便和她一起出了西屋,去到东屋用饭。早饭已过,不久,德五奶奶便坐着马车来接春雪瓶来了。蔡幺妹把德五奶奶迎进后院,坐了片刻,德五奶奶怕王妃久候,便催着春雪瓶出店上车,向王府走去。

  二人到了王府门前,司阍门官早已认出春雪瓶来了,赶忙出来将她二人接进王府,又引着她二人向里面便殿走去。便殿就在花园旁边,是专供王爷王妃游园时品茗饮酒的地方,殿厅十分宽敞,陈设也极豪华讲究。殿外是花岗石砌成的走廊,白玉栏杆,站在走廊上,可以凭栏一览整个花园和环绕荷池的跑马道。春雪瓶随着

  德五奶奶来到便殿,便殿里已经坐满了女宾。那些女宾,有的体态丰腴,衣著鲜洁,显得雍容华贵;有的清秀婷婷,带飘袖拂,有如临风玉树;有的蛾眉淡扫,素雅宜人;有的打扮得花枝招展,粉香扑鼻。她们有的在端坐品茶,有的在娓娓叙话,有的在顾盼挑眼,有的在窃窃私语。春雪瓶刚一走进便殿,所有在座女宾的眼光都不禁一齐向她投来。一瞬间,便殿里突然变得寂静无声,在那一双双充满各种神情的眼光中,有惊奇,有诧讶,也有羡叹和倾心,也有羞愧与嫉妒。
  
  在春雪瓶还未到来之前,这便殿里的满座粉黛都各自生辉有如群星耀眼,春雪瓶一到便如旭日临空,星光立即悄然隐身一摆手,说道,我已吩咐过了:“大家难得如此欢聚,都不用多礼了。”她随即对身旁侍女说了声“摆座”,那侍女立即端来一只绣凳,在靠近王妃的身旁摆下。这也让人看得出来,原是王妃早已安排好的。这种殊宠给春雪瓶带来的殊荣,在春雪瓶心里倒也没有引起什么异样的感觉,但在其他在座的女眷们心中,却各自涌起甜酸苦辣,各自感到了一种不同的滋味。王妃让春雪瓶坐定之后,才又指了指春雪瓶,喜形于色对大家说道:“这位就是我适才对你们所讲的那位春雪瓶姑娘。你们别看她长得这么文静,她要动起手来,真可叫猛虎俯首贴耳,令熊罴望风而逃 !她真可称得上是巾帼须眉了!”

  王妃对春雪瓶的称赞,立即引来了一片惊叹之声。在那一片叹声中,有的发自衷心,有的却是为讨王妃的欢心而发的。春雪瓶只俯首而坐,已经显得有些腼腆的脸上,又不禁染上一层红晕。

  王妃十分怜爱地凝望着她,问道:“你多大啦?”

  春雪瓶:“就快满十七岁了。”

  王妃:“我像你这么大时尚在蒙古。”她略一驰神,随即又轻轻说了句,“我也正是在你这样的年龄遇上王爷的……”她突然把话打住,望着春雪瓶笑了笑,又说道”“我总忘不了我年轻时骑马走过的那片片沙漠,那片片草原 !”

  春雪瓶从王妃那从容悦耳的声音里,感到了一丝哀伤和悲凉的意味。她正不知该向她说点什么话时,王妃忽又向她说道:“走,且和大家赏菊去,以后你可常到我这儿来。”她随即站起身来,领着大家向便殿外的花园走去。京城的秋天确是宜人 !抬头是万里晴空,低头是鞋不染尘;风已凉而未冷,日尚暖而温衣。尽管如此,秋天总不是春天,花园里除了古柏,除了金菊,却都已叶落枝枯,呈现出了一种萧瑟之意。

  春雪瓶不解附庸风雅,无心去欣赏那些在她看来还远远不及天山雪莲好看的菊花,却才趁此机会抬起眼来去看那些紧随在王妃左右的小姐、夫人。使她感到奇怪的是:原来那些小姐、夫人却也未把眼睛投向菊花,她们在偷偷欣赏的竟是她衣衫上绣的喜鹊闹梅。在那一道道向她投来的目光中,她突然触到了一双显得特别慈祥而又含带着一种乐哈哈的笑意的眼睛,她立即从这双奇异的眼睛里,感到一种真诚的亲切,一种与人为善的贤良。春雪瓶赶忙凝神望去,见在离王妃身后约十余步远的一盆菊花前面,站着一位穿著华丽、仪态雍容、长得极为标致的中年妇人。那女人一面正在和德五奶奶叙话,一面正不断向她瞟来。她和春雪瓶的目光刚一相遇,便向她点点头,随即拉着德五奶奶含笑向她走来。她一走到春雪瓶面前,便笑吟吟地说道:“我适才还同德五嫂说:赏菊还不如看你。你真长得美,我还很少见过像你这么俊秀的姑娘 !”

  春雪瓶正不知所措,德五奶奶忙给她引见,说:“这位是吏部侍郎玉大人的夫人。”

  春雪瓶不由一怔,知她就是门前有对石狮的那个“帅府侯门”的女眷,心里不觉也对她感到亲切起来,便忙上前给她见礼道:“给玉夫人请安!”

  玉夫人连忙一把将她拉住,说道:“别这样称呼我了!平辈人都叫我鸾英,姑娘如不嫌弃,就叫我鸾姑或玉婶都行,这样叫更亲热些。”

  德五奶奶在旁说道:“那就叫玉婶吧!”

  春雪瓶随即又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玉婶”。

  玉夫人真是乐在心头,喜上眉梢。她拉着春雪瓶,将她久久地审视着。当玉夫人的目光移到春雪瓶衣衫上那些刺绣着喜鹊闹梅的花纹上时,她的目光却突然停住了。她眼里不禁闪出惊异的神情,将那些花看了又看,还伸出手去将衣衫上那些花纹、锁边摸了又摸,渐渐的,她眼里也由惊异变成了伤悲的神情。最后,她不禁

  发出一声轻微的哀叹,眼里竟不觉滚下一颗大大的泪水来。春雪瓶被她这一奇异的情态愣住了。

  德五奶奶也显得惊诧万分,忙问她道:“玉大奶奶你怎么啦?是不是心里感到不舒适?”

  玉夫人赶忙抹去泪水,强颜一笑,说道:“我这人也真是,遇事总爱动感情,常在人前抹眼泪,惹出许多笑话来!”

  德五奶奶半认真半打趣地:“不知玉大奶奶适才动的又是什么感情啦?”

  玉夫人敛了笑容,神情又显得有些伤感起来。她又微微地叹了口气,说道:“不瞒德五嫂和春姑娘,我适才看到春姑娘身上穿的这身衣裙时,心里不由大吃了一惊!这衣裙的颜色、绸料、锁边,特别是衣裙上绣的那团喜鹊闹梅,都与我早年前亲自安排请人到家里去做的那身衣裙像极了 !简直可说是一模一样。因此,我适才一看到春姑娘身上穿的这衣裙,便不禁想起那套衣裙来了。”

  春雪瓶已经感到玉夫人话未说完,一定还另有隐情,可她又不便深问。一旁听得不明不白的德五奶奶却不禁又问道:“为一件花色相像的衣服,也会让你动情得流下泪来?”

  玉夫人:“一件衣服算什么!我动情是因这衣服使我又不禁想起一个人来了。”

  德五奶奶:“谁?你想起谁来了。”

  玉夫人:“就是我妹妹玉娇龙。”

  春雪瓶不由一惊:“玉娇龙!玉娇龙是玉婶的妹妹!?”

  就在这一瞬间,春雪瓶的整个心都紧缩起来。她极力地镇住自己,只显得好奇般地问道:“那玉小姐是不是也曾穿过一件这样的衣裙?”

  玉夫人:“我妹妹生前确曾有过一件与你穿的一般模样的衣裙,那是在她尽孝前两月我请人到家来给她裁制的。绣在衣裙上那喜鹊闹梅的花样,也是我请画师给画的。不想她连一次都未穿上就投崖尽孝了 !所以我适才一看到春姑娘这衣裙,就不禁想起我那可怜可敬的妹妹来,心里一难过,眼泪也包不住了。”

  春雪瓶又淡淡地问了问:“那衣服可还在?”

  玉夫人:“当时我满心都浸泡在悲痛里,哪还有心思去清她的衣服。等我后来再去清理她的遗物时,那件衣裙已不知被谁拿走了。”

  猛然间,历历往事,点点疑迹,簇簇迷团,都在春雪瓶心上、眼前闪现出来:母亲对玉帅那种无言的尊爱,雪地上救出玉帅后母亲那跪地哀痛的情景,莲姑在无意中曾说出过的那些可疑的话语,德秀峰在玛纳斯河畔讲过的那段罗小虎大闹北京城的往事,以及王爷所赐的那柄曾是母亲用过却又是玉帅旧物的宝剑,和自己现在身上所穿的被玉夫人认出是与玉娇龙那件同样的衣裙……这一切,都不禁让曾经在春雪瓶心里闪起过的“玉娇龙会不会就是自己的母亲”的念头,重又在她心里激荡起来。她已不再仅仅是凭了一种莫名的直觉,也不再仅仅是一种猜疑,她几乎是已经认定了:玉娇龙就是自己的母亲 !自己的母亲只能是玉娇龙!

  春雪瓶不禁又在心里浮起一个念头:她量定母亲一定要潜回玉府探望,她也要潜入玉府去等候母亲的到来。她也只有这样才能寻到她日夜思念的母亲了。

  春雪瓶的心情不禁忽然感到轻快起来,她相信她和母亲重逢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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