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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可以找几个人替我办事。”
  “你呢,茜茜?”
  她犹豫地说:“只有弄清真相,才能作出判决,应当相信法律,按耶稣的精神宽恕别人。”
  “越来越不像话了。”哈比希一怒之下推翻了椅子,“还要我为凶手祷告吗?”
  “那女人也有良心,胡伯特。”
  “可我不是耶稣。要说我是个圣经里的人物,那也是《旧约》里那个复仇之神。天啊,尽说这些废话干吗?还是继续去找乌丽克吧……”说完他就奔出去了。
  在1月份,哈比希有一次往慕尼黑打电话,找他的医生和朋友海梅斯大夫。
  他在电话里听到了海梅斯那熟悉的声音。
  海梅斯知道是哈比希来电话,就说:“是志愿白痴协会吧?您是白痴会会长吗?”
  哈比希回答说:“不是!我这儿是海梅斯大夫私人公墓管理处,您今天准备送来几个死掉的病人?”
  “看来你挺喜欢汉堡。从报上没有看到有谋杀妇女的消息,估计你还没有找到她吧。”
  “你不愧是个聪明孩子,但我能找到她。”
  “见鬼!”
  “慕尼黑有什么新闻吗?”
  “不多。警察还没有了结哈比希的案子。赖伯探长本来要找你,后来找到我了。刑警坚信罗伯特是被黑手党所害,一切迹象都说明这点,如毒品、枪击后颈、克丽丝塔·海林之死等等。罗伯特肯定深深陷入了泥潭,而你们做父母的竟然一无所知!”
  “我没有发现,但盖尔达发现了……”
  “盖尔达?怎么啦?你现在才告诉我?”
  “人人都会笑话我的。盖尔达在听罗伯特弹钢琴时曾不止一次说过:‘你听听,他弹肖邦的曲子像是在弹贝多芬,’当时我想,这孩子弹错了,他会改过来的,今天我才知道,他是通过音乐来抒发自己内心的迷茫,他要宣泄,要解脱。我们只是没有理解。尤利乌斯,我是个好爸爸,还是坏爸爸?”
  “你是个粗心的爸爸。”
  “这更糟糕!”
  “你的家庭生活像一部上了机油的机器,一贯运行正常,日复一日,有好主妇,好儿子,巴伐利亚州政府的差事,你的集邮本,除了这些以外,你脑子里是一片空白,怪不得盖尔达偷偷向我哭鼻子呢。”
  “我要怪你,你从未给找出过主意。”
  “我能给你出主意吗?你那么自负,谁的话也听不进去,自以为自己的生活完美无缺,实际上是条可怜虫。”
  “谢谢。可这一切都彻底变了。”
  “是的!你现在又走向另一个极端!”海梅斯换了个话题,跟哈比希谈论他的性格是没有意思的。“你在汉堡住哪儿?我不知道怎么找到你。”
  “我不要别人找我。”
  “要有什么重要事呢……”
  “我这一生不会再有重要的事了。”
  “譬如说,我死了。”
  “这有那么重要吗?”
  “胡伯特,我要说你是个浑蛋!”
  哈比希笑着说:“这话绿党领袖约什卡·费舍尔在联邦议院已经说过,你别再抄袭了。你放心吧,我现在有一间带家具的房间,是一位好心的寡妇租给我的,她像母亲一样照顾我。房子在圣保利区,窗子对着后院,那儿住着六个妓女,有时窗帘都不拉,可以看到精彩的表演。”
  海梅斯清了清喉咙说:“你还自得其乐!你这种蠢事还要干多久?”
  “一直干到蠢事变成理性,变成具体的真理。”
  “这就是说,我们再也见不到面了!”海梅斯勉强装作不在乎的样子,“有时间给我来个电话,好让我知道,你的脑细胞减少到了什么程度,你这个开错道的驾驶员!”
  海梅斯把电话挂了,他又在考虑要不要给警察打个招呼,说哈比希手里有那个女人的唯一真实的照片,他在获悉那个女人在汉堡以后又追踪去了汉堡。海梅斯认为真该结束这种荒唐事了,但这时他又想起了哈比希对他说的话:“我是把你当作医生才告诉你的,你要保证保密,无论你怎么难受,也不许说出去!”于是他继续保持沉默。
  海梅斯叹了口气,拿起一张X光照片,对着亮光细看,上面有个小小的胃癌的影子,这病人是位36岁的妇女,是三个孩子的母亲。
  对海梅斯来说,的确有比关心哈比希更重要的事要做。
  也是在1月份,出现了一种情况,这要是在以前的话,哈比希会认为是荒谬透顶的事,那就是:哈比希渴望跟茜茜在一起。他每天晚上去酒吧,他要呆在她身边,听她的声音,看她的眼光,欣赏她那金光闪闪的头发,身穿紧身裙忙碌的身影,纤纤玉手摆出的优雅姿势。她在跟他交谈时爱说:“胡伯特,你听我说”,并用这种声调叫他的名字,这与他在过去48年中听到的声调完全不同。
  有几回他们俩甚至在下午一起出去散步。他们在阿尔斯特湖边的咖啡馆里喝咖啡,逛古色古香的购物长廊,吃意大利馅饼,在湖堤上喂海鸥。
  鲁特金对此当然看在眼里。有一次他问茜茜:“你们一块儿上床了吗?”
  她生气地回答:“你就想不到别的。”
  “那就是还没有。亲爱的,到时候了。如果说有谁能让他放弃他那个馊主意的话,那就只有你了。只有你才能让他明白,乌丽克·施佩琳不在汉堡。刑警能做的事也比不上我们。‘中国人’奥托要是再没有收获,谁还有办法?茜茜,你把那位博士领到你床上去吧,别再让他胡思乱想了。”鲁特金打量着她,“亲爱的,说实话吧,你爱上了他。”
  “我……我喜欢他,他成了一个可怜的、失去了根基的人,到处乱窜找人,没有人能理解他。”
  “那你能理解他?”
  “不。他找一个杀人犯,其实这人并不是杀人犯,他被痛苦和仇恨蒙住了眼,自以为非消灭一个人不可,而这个人是根本不存在的。”
  “那你应该说服他。”
  “怎么说服?靠嘴说是没有用的。”
  “我的好姑娘!你有你的身体嘛!自从有人类以来,身体始终是最有力的砝码。你要让博士恢复正常,让他不想别的,只想你的身体……”
  “闭嘴!难道要我给他脱衣服吗?他得自己来,得自己认识到必须走另一条路。”
  “可是你得给他指明方向,不然他又会走错路。你应该像导盲犬一样,把他领到你床上去,给他盖上被子,对他说:这是你的归宿!他这就会明白了。”
  到了1月底,看来哈比希明白了,到汉堡来找乌丽克是个失策。鲁特金已经撤退了,“中国人”奥托也承认自己使尽了浑身解数,这时候,哈比希觉得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他对茜茜说:“看来我不能兑现我的诺言了。”
  她问:“什么诺言?”
  “我在罗伯特和盖尔达的墓前曾发过誓,找不到那个杀人犯,我决不罢休。可还是你们说对了,那个女人不知在世界上哪个地方消失了。我上哪儿找她去?”
  “哪儿也甭去,胡伯特,过你的正常生活吧。”茜茜抓住他的手,哈比希感到了她的温暖、安慰和理解。他很高兴现在茜茜就坐在他身边,这驱除了他内心的寂寞,她能同情他,跟他共同寻找一条摆脱过去的道路。
  他问:“我该回慕尼黑吗?”
  “那要你自己决定。”
  “你跟我走好吗?”
  “不行。”这是明确的拒绝,毫不犹豫。
  “你在汉堡有什么好留恋的?”
  “留在汉堡的原因多的是。我去慕尼黑干吗?”
  “那你在汉堡干吗?”哈比希想不出别的什么话好说。任何解释都会让人费解,茜茜会发笑,摇头,不明白他的意思。“很简单,我跟你在一起感觉很好,”
  “怎么去慕尼黑呢?”她好像有点困惑,“你不是说,你是莱茵人,从波恩来吗?”
  “我说了吗?我在波恩学了两个学期的法律,那是老早的事了。不过,我住在慕尼黑。”
  茜茜说:“我不喜欢慕尼黑。”
  “你了解慕尼黑吗?”
  “我根本不想了解。”
  “哪来这么大的反感?”
  “说来话长,请你别问了。”她又抓住哈比希的手问:“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我还不知道呢。我老觉得这乌丽克是在汉堡,说不定哪天会让我偶然碰上。但这只是一种感觉而已,好像她就在我面前,而我就是看不见她。理智告诉我:算了吧。但感觉命令我:别泄劲!我该听谁的呢?”
  “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应该共同考虑,但不在这儿,而是上我家去。这不是一个在咖啡馆里谈论的话题。”
  “你带我上你家去?”
  “我只有两个房间,但很舒适。住宅是我的安全岛,没有我的同意,谁也别想进。”
  “但我能进来?”
  “对我来说,你是个特殊人物。不过你永远不会明白,也不需要明白。”
  当天夜里,泰加酒吧关门后,茜茜开车带着哈比希去她家。那是一个又湿又冷的夜晚,人们渴望温馨、舒适和亲切。
  住宅有两间中等大小的房间,一个小小的厨房,一个只够洗淋浴的浴室。家具是便宜货,但布置得很有情趣。令哈比希注意的是许多盆花,看来茜茜是精心培育了的。它们无疑给这套小住宅增添了快乐的气氛。
  “请坐,”茜茜指指一张蒙着花布套的长沙发,“你看看,喜欢吗?”
  “你这儿很温馨,充满女性情调。”
  她笑了。“也有男性情调吗?”
  “当然!烟味和酒味!”哈比希在长沙发上坐了下来。茜茜脱去大衣,穿着闪闪发光的晚装,在这样的环境里好像是一只飞错了地方的热带鸟,她自己也发现不相称,便说:“我去换一下衣服。你渴吗?冰箱里有啤酒、果汁、威士忌、伏特加,你随便喝。”
  “你在家是个酒鬼?”哈比希问她,她已经进了卧室,但没有关门。
  她回答说:“那只是给客人们喝的。”
  “客人?我还以为这儿是个孤岛呢?”
  “我不时地接待一些沉船遇难者……”
  她的俏皮的回答无异让哈比希感到自己的心被刺了一下,这种突然的感觉没有什么道理,却沉沉地压在他的心头,他想摆脱而摆脱不了,便尖刻地问道:“你作为救命恩人感觉怎么样?”
  茜茜大笑,哈比希感到一阵痛楚,她从卧室出来,坐到他的身边,她穿的绸质晨衣几乎是透明的,可以看出来里面只有胸罩和裤衩。
  茜茜问:“我们喝点什么?”哈比希直发愣。茜茜的美艳和亲近一下引起了他的反感。有多少男人在这张沙发上坐过?有多少猥亵的目光曾扫过她的身体?有多少双手曾摸过她?
  胡伯特心里说:站起来吧!还是回到海伦坎普太太的房子里去吧!眼前这个女人不过是个吧女而已。站起来!
  可是他却坐着不动,反而说:“你能给我调一杯果汁伏特加吗?”不一会儿,茜茜拿着酒从厨房回来了,要跟他碰杯,他却没有反应,茜茜奇怪地问:“怎么回事儿?”
  “我有话跟你说。”
  “说吧。”
  “也许是一件大蠢事。”
  “蠢事能改变人的一生。”
  “说得对。”哈比希不知怎么措词好,“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已经习惯跟你在一起了。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特别快活,感到我正在走出过去来到现实中,你懂我的意思吧?”
  “我……我想,我懂。”
  “我要你跟我在一起。我妻子死了,我不用问别人,我可以完全作主决定。”他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几乎是大喊大叫地说:“你懂吧,我爱你!”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她极其小声地回答。
  “你知道吗?”
  “我也爱你……”
  “那你跟我去慕尼黑吧。”
  “上哪儿去都行,就是不去慕尼黑!我可以跟你去天涯海角,去火地岛或北极圈,但决不去慕尼黑!别问我为什么,请别问!”
  那一夜,哈比希留宿在茜茜家,他终于下定决心开始新的生活了,他不后悔。他得到了幸福,一种他从未想到过的幸福,一种给他开辟新天地的爱。
  几天以后,他又打电话给海梅斯大夫。
  他的朋友问:“你还在抓鬼哪?”
  “不,我投降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
  哈比希重复一遍说:“我放弃了。”
  “你还从未说过这么理智的话!你什么时候回慕尼黑?”
  “再也不回来了……来的话也只是访问。”
  “你还是没找回你的理智!”
  “我经过了慎重考虑,尤利乌斯。我在这儿认识了一位非凡的女人,她叫茜茜·胡伯……”
  “这名字好像是轻歌剧里的维也纳洗衣妇……”
  “她是维也纳人,我们相爱了,要在汉堡一块儿过日子。”
  “你真是越老越糊涂。你忘了自己是巴伐利亚州政府的处长了吗?你在汉堡干什么?”
  “我准备辞职,在汉堡加入一家律师事务所。我可以说,在行政问题方面,我是一名很好的法学家,当然我会常来慕尼黑看看罗伯特和盖尔达的墓,但我的后半辈子将在汉堡度过。你能理解吗?”
  “不理解。”海梅斯心想,哈比希这一辈子头一回闯出去,就扎进一个才认识了几个星期的女人的怀里,想必这个女人在床上给他看了一些哈比希太太以前做梦也不曾想过的玩意儿,于是哈比希失去了理智,“你怎么认识这位茜茜的?”
  “在酒吧里。”
  海梅斯讥讽地问:“你们坐在吧凳上越靠越紧,是吗?”
  “不,她站酒台后面,给我上啤酒。”
  海梅斯不吭声了,他要费很大劲才能消化哈比希的话。他首先想到,这个胡伯特真是疯了,那一场打击要了盖尔达的性命,也毁了胡伯特的脑子。他需要治疗,应当去医院看病。现在不能把他撇下不管了。
  海梅斯说:“我这就去汉堡!”
  哈比希问:“你有我的地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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