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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第二天,路易斯给急救中心的特护室打了个电话,回话说诺尔玛的情况仍处于危险期,心脏病突发后的24小时内需要进行标准的医疗诊治。不过路易斯还是从给诺尔玛看病的大夫那儿得到了一个令人欣慰的消息,那个大夫说:“我可不会认为这是个小小的心肌梗塞,不是吓唬你,克利德大夫,她确实欠你很多,你救了她一条命。”
  那个周末,路易斯本能地买了一束鲜花,到医院去看望诺尔玛,发现她已被移到楼下的一个半私人性质的看护室里了,这是个好兆头。乍得正陪着诺尔玛呢。
  看到鲜花,诺尔玛惊喜地叫了起来,催着护士拿花瓶来,然后支使乍得装上水,按照她的意图摆好,放在了床头的柜子上。
  乍得折腾了三次摆弄好花后干巴巴地说:“这是老太太有史以来感觉最好的一天。”
  诺尔玛说:“别耍聪明了。”
  “是,夫人。”乍得开玩笑地说道。
  最后,诺尔玛带着一丝感人真挚的神色看着路易斯说:“我要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乍得说是你救了我的命。”
  路易斯不好意思地说:“乍得言过其实了。”
  乍得眯着眼睛看着路易斯,几乎要笑起来了似地说:“没太夸张,我乍得可不说谎。路易斯,难道你妈妈没告诉过你不要拒绝感谢之词吗?”
  诺尔玛没说什么,至少路易斯记不起来了,但他记得诺尔玛说了些关于过分谦虚就是骄傲的话。
  路易斯说:“诺尔玛,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我愿意并高兴做的。”
  诺尔玛说:“你真是个好人,你带我的老头子去外边什么地方,让他给你买瓶啤酒喝。我又有点觉得犯困了,而我好像怎么也赶不走他。”
  乍得欣然站起身说:“太好了!我去,我去。快走,路易斯,趁她还没改变主意,咱们快走。”

  感恩节的前一周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11月22日又下了一场4英寸厚的雪,但感恩节的前一天天空晴朗碧蓝无云,天气有点冷。路易斯开车送家人去班格国际机场,瑞琪儿要带孩子们回芝加哥看望她的父母。瑞琪儿从一个月前跟路易斯谈论回家的事到现在已经不下20遍地说这些话了:“路易斯,这样不对,我觉得感恩节时你一个人在我们的房子里来回转悠不是那么回事,本来这是个家人团聚的节日。”
  路易斯把盖基从一个胳膊倒到另一只胳膊上,儿子瞪着大眼睛,穿着风雪大衣,像个大男孩。艾丽站在一个大窗户前,看一架空军的直升飞机在起飞。
  路易斯说:“我不会独自一人边喝啤酒边哭的。乍得和诺尔玛要请我去吃有花色配菜的火鸡呢。老天,我怎么像个罪人似的。我从来也不喜欢这种大型的节假日聚会。我会下午3点开始喝酒看足球赛,7点睡觉,第二天会觉得脑子里一片乱哄哄的。我就是不喜欢给你和孩子们送行,看你们走,我担心。”
  瑞琪儿说:“我没事,坐一等舱,我觉得像个公主一样了。盖基在从罗甘到欧亥尔这段飞行中会睡上一觉。”
  路易斯说:“你想的美吧。”然后两个人都大笑起来。
  广播里叫到了瑞琪儿他们要乘的航班号,艾丽匆匆跑过来说:“妈妈,是我们的航班。快走——快走——快走,要不我们赶不上,飞机就飞了。”
  瑞琪儿说:“不,不会的。”她一只手里抓着三张粉色的登机卡,穿着华丽的棕色仿毛皮大衣。路易斯想,不管是仿什么毛皮的,都使妻子显得绝对的漂亮可爱。
  也许路易斯的想法在眼神中表现了出来,瑞琪儿冲动地拥抱了他一下,盖基被夹在他们两个中间,看起来很是惊讶,不过并没有不高兴。
  瑞琪儿说:“路易斯,我爱你。”
  艾丽不耐烦地说:“妈——咪,快走——快走——快——”
  瑞琪儿说:“噢,好的,好的。路易斯,好好照顾自己。”
  路易斯笑着说:“告诉你吧,我会精心照顾自己的,瑞琪儿,代我向你父母问好。”
  “噢,你啊,真好笑。”瑞琪儿向他皱了皱鼻子说。瑞琪儿不是傻子,她很清楚路易斯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回去看自己的父母。
  路易斯看着他们上了客机的登机梯子,想着此后一周见不到他们了,自己不由得已有些想家想妻子儿女了,又觉得有些孤独。他向刚才艾丽站过的窗户走去,手放在大衣的口袋里,看着搬运工在装行李。
  事实很简单,湖林区瑞琪儿的父母戈尔德曼夫妇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路易斯。因为他们认为他跟他们的阶层不一样,这还只是一般的原因,更糟糕的是在他读医学院期间将由他们的女儿来供养他,而他几乎肯定学习糟糕,读不下来的。
  路易斯倒是能应付这一切偏见,事实上他也确实尽力处理好这事,但是后来发生了一件瑞琪儿不知道而且将永远不会知道的事情……不过不是由路易斯挑起的。戈尔德曼先生邀请路易斯到他的书房里谈谈,路易斯起初以为他们发现他和瑞琪儿同居的事了呢,谁知戈尔德曼先生提出要给路易斯付所有上医学院的学费,而得到这“奖学金”(按戈尔德曼先生的话说)的代价是路易斯必须立刻解除他和瑞琪儿的婚约。他还伸手取自己的支票本要给路易斯开支票。路易斯本来学习和生活压力就大,一直心情郁闷,听到戈尔德曼先生的这种像做交易似的提法,就勃然大怒起来。他指责戈尔德曼想把女儿当做博物馆里的展品一样保管起来,指责他只为自己考虑,不为女儿着想,说他是个令人难以忍受的、没有思想的老混蛋。再后来,两个人便开始对骂起来。这一切都使得他们翁婿关系很紧张。很久之后,路易斯内心承认那次大发雷霆不过是对紧张的学习和生活压力的一次发泄。
  后来瑞琪儿使他们的关系缓和了些,结婚那天,戈尔德曼夫妇的脸像埃及石棺上雕刻的脸。他们给路易斯和瑞琪儿的结婚礼物是一套六头瓷器和一个微波炉,没给他们钱。路易斯上医学院期间,瑞琪儿一直在一家女士服装店里做店员,从结婚的那天到现在,瑞琪儿只知道丈夫和自己的父母之间的关系一直紧张,特别是路易斯和她父亲之间一直不和。
  路易斯本来可以和家人一起去芝加哥的,虽然学校里的时间安排要求他要比瑞琪儿他们早回来三天,这也没什么难处。况且可以和家人在一起,而且孩子们已经使他和岳父岳母的关系缓和了许多,孩子常常能起到这个作用。路易斯想,要是自己装作忘了过去那一幕的话,他们也能使彼此的关系更融洽些,即便瑞琪儿的父母知道他是在假装的也无所谓。但路易斯不想和他们缓和关系,虽然已经过去10年了,可路易斯总也忘不了那天晚上的那种滋味。
  路易斯本可以和妻子儿女一起去,但他宁愿让瑞琪儿的父母看到他们的女儿和外孙外孙女,听到他们带去的他问好的口信。
  飞机在跑道上滑行,转弯……路易斯看到了艾丽坐在一个前窗旁边,拼命地挥着手。路易斯笑着向她挥手,接着有人——可能是艾丽或是瑞琪儿把盖基拉到了窗边。路易斯仍然挥着手,盖基也在招手,也许他看到了路易斯,也许只是在模仿艾丽。
  路易斯咕哝了一句:“带我的家人安全抵达。”然后拉上了大衣的拉链,向外边的停车场走去。风很大,差点把路易斯的帽子吹跑了,他一手按着帽子,一手掏出钥匙,摸索着打开了车门,转身看到飞机离开了地面,隆隆地向碧蓝的天空飞去。
  现在路易斯觉得真是非常孤独——几乎要落泪了,他又挥了挥手。
  路易斯那天晚上一直觉得情绪低落,就是与乍得和诺尔玛喝完啤酒穿过马路回家时,还是有点忧伤。由于天冷,他们移到厨房里喝酒了。乍得生起了炉子,他们围着炉子坐着,诺尔玛喝了一杯葡萄酒,她的医生允许甚至鼓励她唱这个。乍得和路易斯喝着凉凉的啤酒,在温暖的炉火旁,乍得给他讲200年前米克迈克族的印第安人是如何避开英国人的围捕的,那时米克迈克人胆子很小。乍得补充说有些州的或联邦的地产律师认为他们现在胆子仍然很小。
  这个晚上应该是个不错的晚上,但路易斯能意识到家里只有空荡荡的房子在等着他。穿过草地,听着脚下的冰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路易斯突然听到家里的电话响了起来。他快步跑了起来,冲进前门,匆匆穿过起居室,跑进厨房,粘满冰雪的鞋几乎把他滑倒了。他一把抓起电话,说:“喂?”
  “路易斯吗?”是瑞琪儿的声音,听上去有点遥远但是很动听,“我们到家了,一路平安,没有一点儿事。”
  “太好了!”路易斯说,然后坐了下来,开始和妻子聊了起来,边聊边想:老天,我真希望你们都在这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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