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的太太误认情人死了,把他藏在木箱里,两个高利贷者把木箱偷去。那情人半夜苏
醒过来,被当作窃贼,送到官府。幸亏太大的侍女疏通了法官,使他免受绞刑。那两个窃贼
被罚款示儆。
国王讲完故事,只剩第奥纽还没讲,他早有准备,得到国王的吩咐,就这样说道:
今天大家讲了许多悲惨的恋爱故事,听得你们几位小姐眼圈都红了,心都酸了,连我都
觉得受不了,只望别再这样悲惨下去吧。现在多谢天主,总算大家都已讲完了故事,只要我
不讲什么薄命的情人寻死觅活,(但愿天主保佑,别叫我讲吧!)那么悲惨的故事就到此为
止了。现在我再也不愿意讲那叫人心碎肠断的话,且来讲一个好听些的、有趣些的故事吧。
说不定我们明天讲起故事来也可以有个参考。
各位最漂亮的好小姐,不久以前,萨莱诺城里住着一个著名的外科大夫,叫做马才
奥·台拉·蒙太涅,他在风烛暮年,娶了城里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姐做太太。为了要博得她的
欢心,让她穿好吃好,不论怎样贵重的首饰也要搜罗来给她佩带,全城的女人还有哪个象她
那样享福的?谁知道自从她来到大夫家里,却心头时常发冷,原来大夫的床上,缺少一个温
暖的被窝。
我们总还记得,理查·第·钦齐卡怎样教他的太太遵守许许多多的圣节日和例假日;如
今这位大夫同样也对他的娇妻发表了一套高论,说什么女色最伤身体,一个男人亲近女人一
次,也不知道得隔多少多少天才得复原哪,还有这等等的混话。你想,这岂不是苦坏了那位
少奶奶吗?幸亏她是个有作为、有见识的女人,看见自家这位老汉连一点一滴都嫌浪费,就
决定去找野食吃。她拿准了这个主意,就开始留意周围的许多男人,后来到底给她遇到了一
个中意的后生,把她的心、她的希望和幸福,都寄托在他身上。那后生觉察了她的情意,觉
得跟这样一个美人儿谈谈爱情,倒也不坏,就对她大献殷勤。
那个后生叫做鲁杰利·达耶罗利,也是好人家出身,可是不图上进,吃喝嫖赌,都占全
了,等到把钱用完,又学会了偷抢拐骗,因此在萨莱诺城里,简直名誉扫地,弄到亲戚唾
弃、朋友回避,谁也不要见他,谁都不再指望他学好向上。偏是我们这位太太独具只眼,不
知道看中了他什么地方,叫自己的贴身使女在中间牵线,两个人就此勾搭上了。
那位太太做了他的情妇后,责备他过去的生活实在太荒唐,他如果真心爱她,一定要弃
邪归正才好。为了鼓励他做一个好人起见,她时常拿出一笔笔的钱来接济他。
他们这样暗中来去,谨慎行事,许久都不曾遇到什么意外。有一天,来了一个烂腿的病
人,请求诊治,我们那位大夫检查之后,就对病人的家属说,腿里面有一根骨头已经腐烂
了,如果不取出来,不但坏腿难保,恐怕连生命都有危险;不把腐骨除去,就没有治愈的希
望;不过也并没有多大把握,只是把死马当作活马医罢了。病人的家属听得情形这样严重,
就同意他施行手术。
大夫知道不用麻药,病人受不了这痛苦,决不能让他好好开刀,所以决定到晚上再动手
术,早晨先提炼了一剂麻醉药,让病人喝了,可以要他睡多少时候就多少时候,好顺利开
刀。他把那剂麻醉药带回家去,放在自己房中,却不曾对家人提起。
到了晚上,大夫正想到病人家里去,忽然来了一个人,说是阿马尔菲地方出了乱子,有
许多人给打得头破血流,他的朋友请他千万立刻就去急救,他就是从那儿赶来的。那大夫只
得把手术延迟到第二天早晨,立刻乘了小船,到阿马尔菲去了。
他的妻子知道他这天夜里不回来了,就象往常一样,私下把鲁杰利招来,领进自己的臣
房,随即反锁了房门,预备等到家里的人都睡熟之后,就来陪他。
鲁杰利躲在房中,等他的情妇,也不知道白天里过分乏力了呢,还是东西吃得太咸,还
是本来有些口渴,总之他忽然口渴得要命,直想找水喝,就在这当儿他瞧见了大夫放在窗槛
上的那瓶麻醉药水,他还道是一瓶清水,就举起瓶子,一饮而尽。过不了多少时候,他就倒
在箱柜上,昏昏入睡了。
再说那位少奶奶,挨到可以分身的时候,就赶紧回到自己房中,看见鲁杰利竟睡熟在那
儿,就上前去推推他,低声唤他醒来;不料他动也不动一下,哼也不哼一声,这一下,她可
恼了,又重重推了他一下,说道:
“醒来,瞌睡虫!要睡觉,到你家里去睡吧,别睡在这里!”
哪儿知道鲁杰利给她这么一推,就从箱子上滚了下来,跌在地上,动都不动,竟象死了
一般。这时候,她才有些发急了,想去拉他起来,但是哪儿拉得动。慌得她一时里又是摇
他、又是扭他的鼻子,又是扯他的胡子,可是一切全不中用;他睡得象一块木头似的。她只
怕他已经死了,就用指甲掐他,用蜡烛火烧他。可是他还是没有一点儿反应。尽管她是医生
的太太,她可对于医道一无所知,所以认定他是死了。也不用说得,时时刻刻都记挂在心头
的情人,一旦死了,叫她有多么悲痛;可是她又不敢放声痛哭,只是默默地流着眼泪,怨自
己命苦。
她独自哀伤了一会之后,想到这事如果被人发觉,不但失去了情人,连自己的声名都要
丧尽了,得赶快想个办法把死人搬出去才好;但是又哪儿想得出什么办法呢?她只得悄悄地
把侍女叫了来,把种种情形,都给她讲了,请她出个主意。那侍女不免吓了一跳,就去拉他
掐他,鲁杰利依然动都不动,于是她也就跟女主人一样,认为他已经死了,说是应该快快把
尸首搬掉才好。
那女主人就说:“那么我们把它抬到什么地方去好呢?第二天大家发现了尸首,总得不
让人知道是从我们家里抬出去的才好哪。”
“太太,”那侍女回答道,“今天晚上断黑的时候,我看到隔壁木匠店门口放着一只不
怎么大的木箱,如果他不曾收进去,那我们目前倒正用得到。我们就把尸首放进木箱——不
过先得拿把小刀子,在死人身上扎它几刀,等人家发现了尸身之后,哪儿猜想得到这是从我
们家里搬出来的,他本来是个不务正业的小伙子,只说这个小伙子一定在干什么坏事的当儿
给人暗算了,扔在这木箱里。”
女主人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只是她绝对不肯在情人的身上扎几刀子。侍女依她的话,
就先去察看那只木箱,还在不在街上。
木箱果然还在街上。那侍女年纪轻,身体结实,女主人帮着她把鲁杰利扛在肩头上,走
出了宅子。她们主仆俩,一个望风,一个扛着鲁杰利直到木箱边,把他扔了进去,关好箱
盖,就回家去了。
再说在木匠隔壁过去几家人家,住着两个放高利贷的小伙子,他们一两天前刚搬进去,
简直什么家具也没有,因为只想赚钱,哪儿舍得花钱去买家具。他们那天也注意到了木匠店
门前的那一只大木箱,就彼此商量,如果那木箱夜里没收进去,把它偷来,倒也抵得一件家
具。到了半夜,他们走出房屋,看见木箱果然还在,也不问这里面有没有东西,抬了就走,
只觉得这木箱好不沉重,等来到自己家里,就把箱子在他们两个老婆的房中随便一放,独自
睡去了。
再说鲁杰利昏昏沉沉睡了好长一段时间,到第二天清晨,药性已过,就迷迷惘惘地醒过
来了(可头还是很晕,很重,不仅在那一夜,接连几天都是这样)。他睁开眼来,只觉得漆
黑一团,只得用手摸索,发觉自己关在一个箱子里,心里想道: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在哪儿?我现在醒着还是在做梦?——啊,我记起来了,今天晚
上我是在我情妇的房里,可是我现在却在一个箱子里。这是怎么搞的?难道是大夫回家了,
还是出了旁的事,情人趁我睡熟,把我藏在这里?我看大概是这么一回事——准是这样。”
他于是静静地躲在箱子里,细听外面有什么动静;箱子本来不大,他又蜷缩了这么一长
段时光,觉得腰酸背痛起来,想翻一个身,谁想他刚转动身子,屁股就猛地撞在箱子上,这
木箱本来没有放平,给他在里边这么一动、一撞,就向一边倒去,砰然一声响,跌翻在地
上。
这一声巨响,把房里两个睡熟的女人从梦里惊起,吓得她们连气都没敢透一下。鲁杰利
随着箱子跌翻在地,也吓得要命,不过看见箱盖已打开了,心想即使有什么事要发生,也总
比关紧在箱子里好,竟爬了出来,却苦于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只得暗中摸索,但希望能
够找着一扇门,或者一座楼梯,就可以逃了出去。
两个女人提心吊胆,听见房里有人行动,就问:“是谁呀?”鲁杰利听听不是熟悉的口
音,不敢答应。两个女人又大声叫那两个青年,可是他们辛苦了半夜,正自好睡,竟没有听
见。
这时候,两个女人更加惊慌了,立即跳下床来,奔到窗口,伸长了脖子喊道:“捉贼
啊!捉贼啊!”
给她们这样一喊,左邻右舍全赶来了,有的从屋顶上跳下来,有的从楼下爬上来,这里
不再一一细述;给这样一闹,就连隔壁房里那两个青年。也惊醒了,奔了过来。这时候,鲁
杰利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反呆在那里不动了,就给他们一把抓住。恰好这当儿几个巡警又闻
声赶到,就交给他们把鲁杰利押到官衙受审。
来到堂上,查明他素来是个作恶多端的坏蛋,法官立刻吩咐用刑,逼取口供,鲁杰利受
刑不起,只得胡乱供认他深夜潜入人家,想去行窃。法官认为情节严重,准备把他判处绞
刑。
第二天早晨,鲁杰利到放高利贷的人家去偷窃以致被捕的消息,传遍了全萨莱诺城。大
夫的太太和太太身边的侍女,也听到了这话,可把她们呆住了,难道昨夜里的事,只是做了
一场梦?尤其是那位太太,听说鲁杰利案情严重,恐怕性命难保,更把她急疯了。
到了晓钟已过、晨祷钟未打的时分,大夫从阿马尔菲回来,想替病人施行手术,找那瓶
事先准备好的麻醉药水,不料瓶子已空了,因此大发脾气,说是家里什么东西都放不得。那
位太太本来心乱如麻,就反唇相讥道:
“大夫,你闹些什么呀?打翻了一瓶水也值得这样大惊小怪吗?难道世界上再没有水了
吗?”
“女人,”大夫说,“你以为这是一瓶清水吗?不是的,这是一瓶叫人安眠的药水。”
他还告诉她这瓶药水是因为要替病人开刀,特地配制起来的。他的太太听见这话,立刻
明白鲁杰利必定是喝了麻醉药,所以睡得象死人一般,就说:
“大夫,我们怎么知道这是药水呢,你还是再配制一瓶吧。”
大夫没法,只得又配制了一剂药水。过了一会儿,那使女依了女主人的吩咐,已经打听
鲁杰利的消息回来,这样说道:
“太太,我只听得大家都在说鲁杰利的不是,也没听说他有哪个亲戚朋友肯挺身出来救
他,一到明天,官府就要把他绞死了。此外我还要告诉你一件新鲜事儿,我已经弄明白他怎
么会到放高利贷的人家去的。听着,是这么一回事。你知道,我们把鲁杰利放在木匠门外的
箱子里;方才那木匠和一个男人争吵得面红耳赤。看样子那人就是箱子的主人。他口口声声
要木匠赔他的箱子钱,那木匠坚决不承认他把木箱卖掉,说木箱是在夜里给人偷去的。‘这
话就不对了,’对方说。‘你分明是把木箱卖给那两个放高利贷的家伙,昨天晚上,在捉住
鲁杰利的当儿,我看见木箱就在他们家里,而他们就这样亲口对我说的。’‘他们在胡说八
道,’木匠回答。‘我从没把箱子卖给他们过,一定是昨天夜里给他们偷去的。让我们找他
们说话去吧。’
“他们就一起到放高利贷的人家去,我也回来了。这样看来,鲁杰利怎么会弄到了放高
利货的人的家里去,就很明白了;不过他怎么又会活过来,我可猜不透了。”
那太太这时候才明白原来事情是这样闹出来的,她就把大夫的话告诉了侍女,请她帮忙
救救鲁杰利的性命。因为这位太太既要搭救鲁杰利,又不愿坏了自己的名誉。
“太太,”侍女说,“只要你给我想好主意,我一定替你尽力。”
在这刻不容缓的当儿,亏得那位太太急中生智,她仔细一想,就计上心来,如此这般的
指点了侍女。那侍女听着她的话,先来到大夫跟前,哭着说道:
“先生,我来向你请罪,因为我做了对你不起的事。”
“什么事啊?”大夫问。
那侍女哭得好苦,一边哭一边说:“先生,想必你也知道鲁杰利这么一个小伙子;新近
他看中了我,我呢,又是怕他,又是有些爱他,终于接受了他。昨天晚上,他知道你不在
家,就要来和我睡觉。跟我说好说歹,求我把他带到我的房中去。我只得依了他;他忽然又
口渴起来,我一时到哪儿去弄水弄酒来呢。客厅里倒是有着茶水,我又不敢去拿,因为太太
正坐在那儿。我忽然想起你房中放着一瓶清水。就去拿来给他喝了,把空瓶放回原处。没想
到这是一瓶药水,害得你刚才和太太吵了一场。我承认我做错了事——不过一个人哪儿能免
得了不做一二桩错事呢?我心里真难过呀,倒还不是因为做了错事,而是因为闯下了大祸,
鲁杰利的性命要不保了。所以我怎么也得求求你原谅我,同时让我出去想法把鲁杰利救出
来。”
那大夫本来是一肚子的气恼,听了她的话,反而打趣地说道:“这就叫做自作自受。你
还道昨天晚上请了一个小伙子来捣你的裙子,不想请来了一个瞌睡虫!快去救你的情人吧,
只是请你记住,以后不许再领他上门了,如果给我撞见有这样的事,那么我决不会饶过你,
一定要两笔账并做一次算。”
那侍女看见第一步总算很顺利,就直奔监狱,对狱卒说了一番好话,因此得以进去见到
了鲁杰利,嘱咐他以后法官再问话的时候应该怎样回答;于是自己又设法去求见法官。
那法官看见这么一个唇红齿白的年青姑娘,别的不问,却先张开双臂,非要让他搂一下
不可。那姑娘只望法官肯把她的话听进去,乐得依了他,让他搂个称心如意,然后说道:
“老爷,你把鲁杰利捉了来,当做窃贼惩办,其实冤枉极了。”
于是她把编好的一套故事有头有尾地说出来,说她是他的情妇,怎样把他领到大夫的家
里,怎样错把麻醉药水当作饮料给他喝了,怎样误以为他死了,把他藏在木箱里,接着又把
她在街上听到木箱主人和木匠争论的那番话告诉了法官,向他说明鲁杰利是怎么会到了放高
利贷的人的家里去的。
法官听了她这番话,觉得案情的真相不难查明。他先把大夫传了来,查向麻醉药的事,
果真跟侍女所说的相吻合,又传询木匠、箱主和两个放高利贷的青年,盘问了半天,证明确
是那两个家伙在半夜里把木箱偷了去。最后又提鲁杰利到庭,问他昨晚究竟睡在哪里。鲁杰
利回说他不知道,只记得他本来在马才奥大夫家里,想跟女仆过夜,一时口渴起来,在她的
房里喝了一瓶水,但后来怎样,他完全不知道,等到醒来,已经躺在放高利贷的人家的一只
箱子里了。
法官听了这段曲折复杂的案情,十分好笑,又叫侍女、鲁杰利、木匠和放高利贷的青
年,各人把自己经过的事情,讲了一遍又讲一遍。最后,鲁杰利得到无罪释放,两个偷箱的
家伙处罚十个金币示儆。鲁杰利有多么高兴,这也不必提了,就是他的情人也是欢天喜地。
此后大夫太太和鲁杰利两个继续打得火热,感情更浓厚了,每当他们提起那个了不起的侍
女,要在他身上扎上几刀,大家总是笑个不停。但愿我也在恋爱上得到成功——可是别叫我
关在箱子里吧!*
前面几篇故事,听得我们那几位好小姐很是伤心,幸亏最后第奥纽讲了这么一个故事,
值得大家哈哈大笑,尤其是在听到法官张开双臂,要把侍女搂在怀里这一段,更是笑得起
劲,方才的一点愁闷全部消散了。
国王看见太阳变成金黄色,就要下山,知道自己的任期将满。就趁这时候,向各位小姐
道歉,请求她们原谅,因为他今天指定大家专拿情人们的悲惨遭遇作为故事的总题,未免太
煞风景;他的措辞很是恳切动人;说完,就站了起来,摘下桂冠,在众目睽睽下,把它轻轻
加在菲亚美达的披着金发的头上,说道:
“我把王冠放在你头上,因为你比大家更能想出明天的适当的故事总题,让大家听得津
律有味,把今天的愁闷都打消了。”
菲亚美达长着一头金黄的鬈发,一直披到洁白细腻的肩膀上。她那鹅蛋脸儿才真象是百
合花般洁白,腮帮子上泛着玫瑰色。一对眼睛象鹰眼一样明亮,两瓣嘴唇好象两颗红金石。
她听了菲洛特拉托的话,微笑着回答道:
“菲洛特拉托,我乐于戴上这顶桂冠。为了使你反省一下,我要大家明天每人讲一个这
样的故事:历尽艰难折磨,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
这个建议,得到大家一致的拥护。于是她把总管召来,作了些必要的吩咐。过后,大家
都站了起来,女王以和悦的声调,允许各人自由活动,到晚餐的时候再行集合。
于是有的人到花园里去游玩,那园中的美景真是百看不厌;有的人到花园外去参观正在
转动的磨坊,也有几个人随兴之所至,随意漫游。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大家照常聚集在美丽
的喷水泉边吃了丰盛的晚饭,十分欢乐。饭后,大家离席,象向来那样,又是唱歌,又是跳
舞。女王看见菲罗美娜带头一曲舞罢,就说:
“菲洛特拉托,我不打算独出心裁,更改向来的制度,现在我也要指定一个人唱歌。我
料想你的歌曲跟你的故事是不会有什么两样的,好在明天我们再也不会听你那种悲切的故事
了,所以我现在命令你唱一个歌曲,由你爱唱什么就唱什么吧。”
菲洛特拉托欣然从命,立即唱了下面的一首歌曲:
这首歌曲很清晰地传达了他的心绪,也清楚地表明了他为什么会落到这样悲苦的地步。
假使不是暮色苍茫,那么在这些舞蹈的姑娘中间。可能看到有人脸上染了红晕,那么内中的
情节,更耐人寻味了。
唉,痴心人遇着了负心人,
叫我如何不痛心?
当初的山盟海誓到哪里去找,
叫我如何不把泪儿掉?
爱神啊,自从我对她一见倾心,
我为了她朝思夜想想不尽。
唉,这分明是一片妄想和痴心!
我只想着她的容颜多么姣好,
却忘了自己在受痛苦的煎熬,
我铸成了大错,等到悔恨,
已经太晚,叫我黯然魂销。
自从她不顾我的深情,把我遗弃
我才知道受了爱神的欺。
我自以为博得了她的欢心,
做了她跟前的心腹仆人,
做梦不曾想到,
一声霹雳,痛苦已经来到,
她迎新弃旧,把我抛掉!
旧恨新愁都涌上了心头,
日以继夜我把一个时辰诅咒,
在那个时辰里我第一次
瞻见了我那情人的丰姿,
她那华美的光彩照得我两眼昏眩。
使我的灵魂好象在打转。
爱神啊,你知道我的心已经碎掉,
爱神啊,我一声声悲叹你应该听到,
为了要把生存的痛苦减轻,
我渴望着死神的来临,
死神啊,快来了结我的残生,
我觉得阴间比人世还光明。
除了死,我再没有其他慰抚,
除了阴间,我看不见第二条路;
爱神啊,你就开开恩吧,
让我一死就把万愁抛,
人生的乐趣都丧尽,
我对人世还有什么留恋?
爱神啊,但愿我一死她更欢乐,
她和她的新欢享尽幸福。
我这歌曲,要是没谁唱给你听
那也没什么,因为谁也不能
唱得象我这样悲惨伤心。
我只托付你一件事情,
请你找到爱神跟前去,
只对他一人,诉一诉我的苦衷,
对他说我厌倦人生,
只望他超度我一下,让我
脱离苦海,换一个环境。
唉,痴心人遇着了负心人,
叫我如何不痛心……
等他唱完了歌,大家又接着唱了好些歌,直到时间晚了,女王才命令各人回房安寝。
[第四天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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