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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二十二

  康达已年届十岁,且卡福第二代的孩子也即将完成自五岁起的学校教育。毕业典礼那天来到时,康达的双亲和卡福的同伴则坐在教师学园内的最最前排,甚至在村中年老的长辈之前,脸上露出骄傲的神情。当康达和其他的孩子盘腿坐在教师面前时,祭师就开始祈祷。然后教师站起来,开始环顾着这些学生,学生们则争相挥手要求被问问题。康达是第一位被选中的人。

  “康达·金特,你祖先的职业为何?”他问道。

  “数百年前在‘马利’这地方,”康达很有信心地回答,“金特家族的男人是铁匠,女人专门制造锅壶和编织衣布。”每个学生都回答正确后,他们就聚在一起,大喊出愉快的欢呼声。

  然后教师问了一个数学问题:“假如一只狒狒有七个妻子,每个妻子都有七个小孩,每个小孩七天内吃七颗落花生,那么狒拂要从农田上偷多少落花生?”在用草茎笔于木板上计算后,最先喊出正确答案的是西塔法·西拉,群众的赞美声淹没了其他男孩不悦的嘟囔声。

  接下来的是男孩子们用阿拉伯文写下自己的名宇,然后教师举起一个个的写字板给所有的父母和观众看教育达到了何等境界。康达也像其他的小孩一样,发现能够讲出来的语言符号写时比读时还要难。多少个清晨与黄昏,教师敲打他们的手指关节,大家都希望那些字能和传达消息的鼓声一样容易了解。假如有人说出那些字的话,连和拉明同年纪的小孩都听得懂。

  现在,教师把一个个的毕业生叫起来,轮到康达时,“康达·金特!”使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可以感觉到坐在前排的家人觉得很骄傲,甚至埋在村外地底下的祖先也骄傲——特别是他最敬爱的爱莎祖母。他站起来,大声地朗读可兰经最后一页的经文,他把可兰经接到额头上说,“阿们!”在读完经文后,教师握了每位孩童的手,并大声地宣布他们的教育已完成,现在是卡福第三代的人了。此时,每个人兴奋地高声欢呼。嫔塔和其他的母亲们赶紧掀开她们带来的锅碗,端上美味可口的食物,毕业典礼就在此宴会中结束。

  翌日清早当康达过来要带羊群去吃草时,欧玛若正在等他。欧玛若指着一对上等的小公羊和小母羊说:“这两只是你完成学业的礼物。”在康达结结巴巴地要说谢谢时,欧玛若早就一言不发地走掉了——好似他每天都送走一对羊般地稀松平常。康达尽量克制自己不要表现得太兴奋,可是一当父亲走离视线外,他“呀呼”地大叫,吓得他的“新礼物”开始乱窜乱跑。当他追上那两只羊,把它们赶到草原上吃草时,其他的小孩也都已在那儿炫耀自己的羊只了。他们把这些羊看成“圣羊”,而且只带它们去吃最嫩的草。他们可想象出这些羊会生下最强健的小羊,而且小羊变成大羊后,也会再生小羊,直到最后每个小孩的羊群和自己父亲的一样大,一样值钱。

  在下个新月来到前,欧玛若与嫔塔和其他的父母一样送出了第三只羊——这只是送给教师作为教诲自己孩子的谢礼。假如他们经济能力再好一些的话,他们甚至会很乐意送一头牛。但他们知道教师会了解他们无法负担那么贵重的谢礼,那也超出嘉福村人的经济能力范围——这只是个贫穷的村子。事实上,有些家长——一些一无所有的奴隶——除了劳力外几乎拿不出献礼,所以他们自愿到农田上为教师工作一个月,而教师也会欣然接受。

  一年又过去了,与康达同代的人已教会拉明的同辈卡福伙伴如何牧羊。长期等待的日子终于慢慢地挨近了。每过一天,康达和伙伴就越兴奋下个丰年祭的到来。丰年祭结束后,卡福第三代的人就会被送走——年龄介于十至十五岁的男孩——到一个远离嘉福村的地方。在四个月的训练后,他们将以男人的身份归来。

  康达和其他男孩极力装出对此事满不在乎的样子,可是他们几乎不想别的,只顾抓住每个机会观察和聆听大人们讲到有关成人训练的迹象或字眼。干季初期时,在一些父亲悄悄离开嘉福村两三天后又悄悄地回来时,男孩们彼此交头接耳谈论,特别是在卡里夫·康特偷听到他伯父说自从五年前在“裘裘鲁”的成人训练村结束训练后,所有风吹日晒雨淋后破损的东西都已修茸完毕。他们甚至更兴奋地低语有关父亲谈论长老会可能会挑选哪位长者来当“金刚哥”——负责成人训练的辅导长。康达和他的伙伴已听过父亲、伯叔和哥哥们很崇敬地谈及“金刚哥”许多次——他已监督成人训练好多年了。

  就在收割季节前,所有卡福第三代的男孩都很热烈地彼此报告母亲已静静地量了自己的头围和肩围。康达尽可能地隐藏一个栩栩如生的记忆——就在五年前的一个清早,当他还是一位新任的牧羊童时,他和伙伴看到一群嘶叫的男孩被一队带着狰狞面具,拿着长矛的舞者又踢又打地套到白布套内,当时他们几乎吓得屁滚尿流。

  鼓声很快又击出收获季开始的消息,康达也加人其他的村民在田里工作。他喜欢成天很辛勤地工作,如此就可使他又忙又累地无法分出心思去想将要临头的事。当收割完毕,丰年祭开始时,他发现自己怎么也无法和其他人一样融人音乐、舞蹈和盛宴中——如他以前所做的一样。事实上,欢庆声越大,他就觉得越不自在。直到丰年祭的最后两天,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坐在波隆河旁玩打水漂儿。

  丰年祭的最后一天晚上,康达在嫔塔的屋子里默默地吃完米饭炖花生的晚餐后,欧玛若走到他身后。从眼角,康达可瞄到父亲拿起一个白色的东西,在他抓住机会要转身时,欧玛若已把一个长套布扎实地罩上他的头。贯穿全身的恐惧使得康达全身僵麻。他感觉到父亲的手抓住他的上臂,推他站起来,然后推他向后坐到一个矮板凳上。康达很高兴能够坐下,因他的双腿已疲软,头部轻飘飘的。他倾听自己短而急促的喘息声,知道假如自己一移动,就会从板凳上摔下来,所以他坐得很端正,试着让自己习惯于黑暗。他很恐惧,罩布内几乎是双重黑暗,他的上嘴唇可以感觉到自己呼气的湿温。康达脑际立刻间过一个念头,父亲以前也以同样的方式被罩上头套。欧玛若当时有这么害怕吗?康达无法想象。他现在觉得很羞愧,自己竟然是金特家庭的一个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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