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时候,他和刘晓飞进城了。到了市区,就各自分手了。刘晓飞去了军医大学,他则去了军区总医院。到了妇科一问,才知道方子君今天不值班。值班护士很关心地看他,不知道他是那个脾气怪异的方大夫什么人,他则只是笑笑。打听清楚了方子君的宿舍,他就径直去了。 走进宿舍楼,就听见吉他声。张雷这种货色当然是在部队少不了弹吉他的,听着就知道弹的还不错。接着是两个女孩唱歌,是那部电视剧《凯旋在子夜》的插曲《月亮之歌》。 “当我躺在妈妈怀里的时候,常对着月亮甜甜的笑,她是我的好朋友,不管心里有多烦恼,只要月光照在我身上,心儿像白云飘啊飘,只要月光照在我身上,心儿像白云静静的飘啊飘……” 张雷就愣了一下,这个电视剧他自己也很熟悉,当然也很喜欢。 他顺着歌声走过去,门虚掩着。 果然没猜错,里面是方子君,还有另外一个女兵。年龄比方子君小,没穿军装上衣,看来是她的同事。 张雷站在门口,听着歌声。 和很多年轻军人一样,他痛悔自己没有赶上那场刚刚结束的战争。当哥哥牺牲的时候,他还在读高中。他悲痛欲绝,但是妈妈寻死觅活也不让他参军上前线为哥哥报仇。高中毕业后,在父亲的默许下他投笔从戎,却已经无缘那场逐渐逝去的战争。那场战争留下无数的故事,张雷的家庭故事就是其中一个。所以他对关于那场战争的一切都很敏感,包括文艺作品。 《月亮之歌》也是这样。 看着方子君洁白如玉的侧面,他突然读懂了掩藏在这个女孩内心深处的很多东西。不仅仅是年龄比他大的原因,经历过战争的人总是和别人有差异的。 唱完了,方子君对那个女兵说:“第二段你合音不太好,要注意感情的铺垫是慢慢进入的。你体会一下,我们再来一次。” 张雷轻轻敲门。 “进来!”方子君喊。 张雷推开门。 方子君看见居然是他,惊讶地站起来。 吉他一下子落在地上。 张雷忙笑:“是我,不是特工队!” 那个女孩站起来:“哟!方大夫,是来找你的吧?那我先回去了,你要再练找我。” 女孩走了,屋子里面就剩下方子君和张雷。 “你来干什么?”方子君问。 “我为什么就不能来?”张雷问。 是啊,方子君也一愣——你为什么就不能来呢? 张雷去捡吉他,几乎在一瞬间,方子君错开一步,挡在写字台前。 张雷一愣,接着又笑:“怎么了,我帮你捡东西。” “没,没事。”方子君掩饰道,藏在身后的右手摸到了桌子上的相框,立即就扣住了。 张雷笑着把吉他捡起来,调好弦: “其实,你可以换个和弦。” 他接着自己弹起来:“这样就好多了,当然技巧也要难一点。” 他弹着弹着,突然觉得这个吉他有几分熟悉,低头一看,吉他箱上有一个飞鹰的手绘图。他一激灵,站起来,将吉他举到面前看。飞鹰下面,是一行古诗: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争战几人还。” 下面是签名: “子君战友留念 张云。” 张雷抚摸着吉他,手在颤抖。这是哥哥刚刚参军的时候,妈妈送给他的!家属院距离军部侦察大队很近,他从小就跑习惯的,哥哥参军以后他更是经常跑。这把吉他哥哥弹,哥哥的战友弹,他也弹。他不可能不熟悉,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哥哥的味道…… 再抬起眼睛,已经满脸泪水。 “你……和我哥哥很熟?” 方子君的脸白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告诉我。” 张雷的泪水从未这样流过,自从哥哥牺牲以后,他以为他的眼泪已经干了。 方子君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是他的……亲弟弟!” 张雷一字一句地说。 方子君深呼吸,眼泪却流下来。 “告诉我,我哥哥的事情……“张雷看着方子君的眼睛。 方子君却躲开了。 张雷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告诉我!” 方子君看着他,眼中的泪水渐渐停止了。 “你放开我,我是你哥哥的女朋友。” 张雷如同触电一般一下子松开手。 方子君反手拿出相框:“你自己看。” 张雷一把抢过来,上面是前线的密林前,穿着迷彩服的哥哥和方子君的合影。 “你和你哥哥……真的很像。”方子君哽咽着说,“但是,我知道,你不是他!不是他!” 张雷看着照片,看着吉他,看着方子君:“这不是真的……” “这是真的。”方子君反而坦然起来,“我是你哥哥的女朋友,我是飞鹰的女人。” “这不是真的!” 张雷痛苦地喊。 “这是真的!” 方子君哗啦抽开抽屉,拿出那个盒子,打开来把东西哗啦倒在桌子上。 张雷就都看见了: 两个伞徽,一等功勋章,飞鹰臂章,哥哥的信,哥哥的口琴…… “这是真的。”方子君平静下来,“我是你哥哥的女朋友。” “不——”张雷退后一步,“我哥哥写信从未提起过你!” “那是因为战争还没结束!”方子君说,“我是他的女人,我已经是他的女人了!我爱他,我只爱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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