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其不可而力之
纽约有个高中生,连续被抢劫了五次,案子虽没破,学生却获得老师的表扬,原因是他能毫发无损,可见“被抢”的功力之高,足为同学楷模。
“被抢”的学问确实不小,七八年前纽约警察局为了教导人民“被抢之道”,还特别公布了一套办法。
譬如男人被抢时,如果穿了外套,要先把两襟敞开,露出口袋,叫歹徒自己去拿,表示倾囊以授。至于女人,则要自己掏出口袋里的东西送过去,免得对方在摸口袋时,引发另一种非分之想,变成抢劫并强暴。但仅仅是掏口袋,警察局又千叮万嘱:不要忘记先拉开外套的两襟,免得抢匪以为你是伸手掏枪,而先把你撂倒。此外被抢的态度也要讲究,必须不卑不亢,如果卑得像狗,他少不得“顺便”踢你一脚;若亢得像是毫不在乎,甚至说:“去!给你吧!”理必然会吃亏,因为抢匪不是求施舍,他们还有自尊心,否则早改行做乞丐了(纽约的乞丐收入甚丰)。
谈到这儿,我们能不佩服纽约警察的善体人意吗?他们的道理很简单,抢劫事小、人命事大,如果只是被抢,大可以不去破案;假使受伤或丧了命,则非得破案不可。为了自己轻松、人民安全、所以公布这一套“办法”。
尤有甚者,今年初,纽约市政府居然想到为注射毒品的人提供免费针筒、为监狱里的犯人提供保险套,以避免爱滋病的感染呢!只是人们难免心想,这针筒该如何发放?如果明知那些人用毒,为什么不抓?
此外,我们有数以万计(只怕十万计)的小留学生在美国念书,倒也沾了他们特殊制度的光。这是因为美国政府规定,只要学龄儿童,不管他们的父母是否非法移民,都可以免费受国民教育,甚至严格讲明不准移民局到学校查非法移民,以免剥夺孩子们受教育的机会。
从以上这些例子,我们可以说那是另一种“知其不可而为之”,明知不可以做,而人民非要做,政府阻止不了,只好配合而为之。目的是——人道。
我们的外汇存底七百多亿美金,早已脐身经济强国之林,当然在这方面也不能落人之后,近来年果然急起直追,有了过人的表现。譬如:
申请游行而未获准的团体,如果硬要游,警察照样早早为他们摆上拒马,既免“被抗议者”受伤、路人遭殃,也免得游行者有差池。
明明在楼顶加建是违章,政府大概心想阻也阻不住,干脆美其名公布一套认定基准,甚至画好“范例”图,指导人民搭建。
行政院人事行政局先规定了旧历年放假的日子,大概知道有人遵守,于是附加两句,各机关得视情况而前后调整。
有一天经过忠孝东路统领百货公司前,甚至发现安全岛上既种了丛树、围了铁栏,且拉上塑胶绳防止行人违规穿越,却又赫然留出一段空隙,而且左右以木条隔开,使硬要违法穿越的人,可以跨过铁栏,再从那安排好的地方走过去。只怕改天还会铺上红砖,免得下雨泥泞弄脏人民的衣服呢!
凡此种种,怎不令人击节而叹?政府之爱民,真是善体人意,无微不至,美国人的“知其不可而为之”是为了保人民的命,乃至人道的考虑,我们则犹有过之——图人民的方便。
最近甚至听说,有人建议飙车既然难以禁止,问不设立大飙车场;六合彩既然防不胜防,何不由政府当组头。而我则要建议,既然凶杀之风难以遏止,何不派员赴意大利考察,在国内设立罗马式的竞技场,专供勇于私门的人表现?
此外国外既有供爱涂鸦者设的涂鸦墙,为喜欢自我发表的年轻人设置的徒步区,我们何不设一批假的电话亭、路灯、工程车,转供雅好破坏发挥,如此以民之所好与之,必能大大树立政府开明的形象,而成为世界民主的新典范!
(本文为反讽)
“总算孩子大了。”一个太太宣布:“我打算离家出走!”所有听到的中年妇人,都兴高采烈地过去道贺。
中年女性叛
一九七八年春,当我担任美国丹维尔美术馆驻馆艺术家时,曾应邻近的马丁斯尔市艺术中心邀请,去做了两个星期的国画指导。负责接待我的,是当地艺术家凯利夫妇。
他们每天轮流开车带我去教课,参加各种活动,同时,在豪华的宅邸中,为我举行一个小型的画展,身为业余编织艺术家的凯利先生,编织了一面精致的旗子送给我,太太则下厨学做中国菜,七个孩子更成为了我的好朋友。他们家庭的温馨和马丁斯维尔的春景,在我寂寥旅途的记忆中,留下鲜明的印象。所以五年后,当我终于也一家在纽约团聚,生活安定下来,便极欲再叩访这难以忘怀的一家。
我打电话过去,传来的是凯利先生苍老无力的声音:“我的妻子与我离婚了,一个人北上,或许在加拿大吧!她说孩子大了,总算自由了,所以,她要过自己要的生活……。
※※※
同一年,我私人画班的高材生宁芙太太,突然辍学了,说她的六个孩子多半成人,最小的也能自己照顾自己,所以她要离开家,去完成一些年轻时的愿望。
“我不打算离婚,但要离开家,十多年前我就这么想了,直到今天才有机会,人都近五十,再不去寻找,就来不及了!”宁芙太太说。
妙的是,同班的太太们,居然兴高采烈地向道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她们也很怨,觉得半生都浪掷在尿布和洗衣粉里,真应该向宁芙太太看齐,未来也过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坐在一旁,不知该说什么好的我,见到的是一双双闪着光亮的眸于,我发现——
那些中年妇人们,似乎从宁芙的“勇敢”中,获得了激励,也可以说,她们因为看到宁芙做出她们不敢做,或不敢说的事而兴奋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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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暑假归国。一个儿时的玩伴约我午餐。
:“我打算离开我老公,你觉得如何?”她突然问我。
:“你们的婚姻不幸福吗?家庭不成功吗?”
婚姻幸福不幸福我不知道!”她说:“家庭应该是成功的,从一无所有,到好几栋房子!但是你要知道,房子全是我赚的,我老公那点薪水只够吃饭!”
“常听说贫贱夫妻百事哀,你们这样富裕,为什么还要怨呢?夫妻共同奋斗,有了这些成就,何不共同享受成功的果实,况且孩子又都上高中了!”
“喂!你有没有为我想想,你不觉得我还算年轻吗?不趁着年轻,完成自己的理想,难道要等到做老阿巴桑再后悔吗?”她居然有些冒火。
问题是,在接下去的闲谈中,我听不出她真想做什么,既非再找个小白脸嫁了,也不是出去另闯一番事业。总之,她就是觉得冤,觉得自己过去是白活了。却似乎完全没有想到离开后,那大她十多岁的丈夫,会是怎样的景况。
过去总听说男人到了中年,有了经济力量,又少了孩子的负担,容易有外遇,一方面希望在别的年轻女人身上找寻青春,证明自己还年轻;一方面因为厌倦了一、二十年刻板的家庭生活,想找些外来的刺激。
遇到这几个朋友、学生的例子,才惊觉到——在女性心灵的底层,何尝没有这种“变因”!而且变因可能是在男性压制下的反弹,以及对自己逝去青春的呐喊,其中的愤懑,更是中年男性所没有的。
最后,我对儿时的玩伴说:
“让我举个例子吧!你和你先生一起人生的旅途,他背着重重的行囊,你拉着几个孩子,走过大半的路,行囊轻多了,孩子也大了,你向前看,路上的风景不见得有后面美,路边的花,也不如后面多,于是你对丈夫和孩子说:‘你们自己走吧!趁着我精神还好,体力仍足,决定跑回头,再走一遍走过的路。而这一次,我要好好看看周遭的景色,拾取一些可以珍藏的东西!’”
可是你为什么不对丈夫说:“你的行囊也轻了,让我们再往回走一段,趁天色未暗,看看过去未曾欣赏到的美景”呢?
如果你丈夫说他走不动了,你是否忍心抛下他,一个人走回头路呢?
夫妻在艰苦的奋斗期,确实可能少了情趣,但那情趣能在子女成年后,再共同去寻找,本无须抛下一方,独自前往!
由各自背负行囊,无暇四顾,到相互扶持,行一段惬意的人生路,不另有一番境界吗?”
具有中年反叛“基因”的女士,以为如何?
快跑、当众痛哭、大声咳嗽,都可能妨害别人的自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