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少妻活得长?
去年美国一个医学研究团体,不知是否吃了熊心吞豹胆,居然发表了这么一个统计报告:
“娶年轻老婆的男人比较长寿!”
想当然地立刻引起轩然大波,妇女团体纷纷攻击:
“这是大男人沙文主义作崇!”
“男人想甩掉糟糠妻,另娶年轻女人,所以为自己放垫脚石!”
“我丈夫一辈子没读过报给我听,居然一大早就得意扬扬地朗诵这个混蛋新闻,什么意思?”
问题是,医学研究团体也非泛泛,他们确实可以拿出统计数字。于是,另一派解说出现了:
“只是因为那些特别老而弥坚男人,才会胆敢再娶年轻女孩子。而不是因为他娶了年轻老婆而变得强壮。做研究的人,是倒果为因了!?
“如同老教授常跟年轻人在一块,会显得比较年轻,这是因为他们感染了年轻人的活力!”
更妙的是,有人举了这么一个例子:
“笑话!请他们也做个统计,是不是养狗的老男人都比较长寿?八成如此,那是因为养狗的老头,每天早晚不得不牵狗出去散步、大小便,吸入较多的新鲜空气,又有不错的运动,当然比躲在家里看电视,让胆固醇堆积的老家伙活得长,这么说,难道跟年轻狗睡觉的老头比较长寿吗?”
总之,自从报上刊出这个消息,乱子可就闹大了。最起码,在我那满是中年以上学生的国画班里,就连续好几个星期没有宁日。只要哪个老男生,胆敢露出半点得色,老女生就要群加挞伐。连我这个教授,都不敢再提国内某大师有“姬人”,某名家有少妻这类的故事,唯恐干犯众雌之怒。
妙在,我居然就从拜访几位大画家的时候,对于前面的问题,有了另一种体认,
去年秋天,在某地探望一位名画师,碰巧老人出去开会,由他的老夫人出来招呼,别看老画师的作品抢手,随便一张小画,在国际拍卖市场就能卖上万美元,家里可是十分局促,房间不能说不多,但是间间如同栈房,东一堆,西一堆,连那最重要的画室,不但桌子不大,而且满是油烟味。至于灰尘就更不用说了,我从一进屋就鼻子痒,连打了五六个喷嚏,而已差点犯了气喘,只有匆匆落荒而逃。
但是跟着,我又去看另一位老画师,应门的是比他年轻三十多岁的太太,从进门,就见她跑出跑进地忙,家里整整齐齐,电器用具全是最新式,连那为画配框、包装,乃至计价、参展。宣传,都由夫人一手包办,屋内的光线更是明亮,令人一进去就有精神,岂像前一位老先生,家里一片灰黯,说得难听,是有一种晦气。
前者在我拜访之后不久就过世了。为他超凡的艺术成就感伤之余,我不禁想:
如果他的妻子,能像后者一样,是否因为生活起居的舒适,生活态度的积极,治家方法的现代,而活得长一些?甚至他的艺术成就,都可能因为有一个懂得推广的太太,而能有更高的表现?后者年岁比前者大得多,不是还在少妻的陪同下,四处旅游、创作吗?
我深切地思索,那些有年轻妻子的老人,如果真是平均较长寿,是否并非因为“身体的接触”,而是由于他们被照顾得不同。
如此说来,做丈夫的实在不必把注意力放在别人的少妻上,而应该与自己的老妻共同讨论:
我们是不是该用较年轻的方法与观念来生活?我们是否因为年老而过于封闭、显得小气,如果自己做不动,是否应该请个人来帮忙打扫?
把环境弄得舒服、少生病,就算花点钱,也是值得的啊!
至于那有少妻的老先生们,则不必过早得意,因为如果你的年轻妻子,懒散、落拓,甚至有过于别人的糟糠老妻时,只怕你会更提早地把遗产交出去!
当长辈说话,你表示同意,而回答“对!”时,可能已经不对了!
话不能这么说
我有个学生出去打工,上班的第一天就被老板刮了,哭丧着脸跑来对我诉苦:
“当我同意别人看法时,总是说:‘对!对啊!’我已经说了二十多年,对什么人都一样,从来没有人说我错,可是今天跟老板讨论问题,才说了几个‘对’,他就冒起火来,讲‘什么对不对’!跟长辈说话,要讲‘是’!不要讲‘对’!”
我听了她的话,当时一怔,心想可不是吗?我也常对长辈讲“对”,细细研究,真应该改为“是”呢!
说话的学问真是太大了,有些话我们讲了半辈子,技术上有问题,却不能自知,甚至得罪了人,还弄不清是怎么回事。
譬如我的两个学生——琳达和菲比,在国内原本交情不错。也只为言语造成多心而疏远。据说菲比到达纽约那天,请琳达去接飞机,碰面之后琳达问他:“听说你的表哥就住在附近,为什么不找他就近来机场呢?”菲比说:“因为他忙!”
岂知就这样得罪了琳达,心想:“喔!他忙,难道我就不忙?他的时间值钱,我就不值钱?”从那时起,也就不太理菲比了。
我想菲比是无心的,得罪了老同学,自己还不知道,但是如果当她能回答:
“因为我跟你(琳达)的交情,比我亲表哥还好,巴不得一下飞机就能看到老同学!”不是要好得多吗?
国画大师张大千更对我说,他有一次因为说错话,差点落得杀身之祸。当时他应邀到一位军阀家里做客,早就听说大帅养了一只名犬,十分爱犬,而早就想看那只名犬的张大千,一见到大帅就兴奋地说:“我早就想到您家来拜望了!”
以为张大千是心仪自己,大帅得意地点头:“不客气!”
岂知张大千居然接着说:“我是为了来看你这只狗!”
张大千说他才讲完就凉了半截,匆匆忙记忆告退出来,直摸自己的脖子:“幸亏大帅当天情绪好,否则脑袋就搬家了!”
我自己也说过这种容易让人多心的话。记得有一次要宴会上有人为我介绍某大学的校长,我兴奋地说:
“久仰!久仰!将来小弟如果在美国失业,一定要请您提拔!”
我说话的原意是谦虚,岂知极可能引起对方反感:“敢情我这里是收容所?没地方要你,你才到我学校来?”所以有一天我真希望到那学校教书,他八成不会聘我!
懂得讲话技巧的人,能把一句原本并不十分中听的话,说得让人觉得舒服。譬如有一位官员,对事情请示的部属不太满意,但是他并不直截了当地命令大家分层负责,而改成在开会时说:
“我不是每样事情都像各位那样专精,所以今后签公文时,大家不要问我该怎么做,而改成建议我怎么做!”
还有一位曾在外交部任职的主管,当他要属下到他办公室时,从来不说:“请你到我在办公室来一趟!”而讲:“我办公室等您!”
这两个人,都是巧妙地把自己的位置,由“主位”改成“宾位”,由真正的主动变成被动,当然也就容易赢得属下的好感,因为没有人不希望觉得是自己做主,而非听命办事啊!
最高明的,要算是那懂得既为自己“造势”,又能为对方造势的人了,我曾经听过一位派驻美国的外交官,临行酒宴上讲的一段话,真是妙极了!他说:
“大家都知道,如果没有过人之才,不可能在这个外交战场的纽约担任外交工作,况且一做就是十多年。而我没有什么过人之才,凭什么能一做就是十几年呢?这道理很简单,因为我靠了你们这些朋友!”
多漂亮的话啊!不过一百字之间,连续三个转折,是既有自负,又见谦虚,最后却把一切归功于朋友,怎不令人喝采呢?
说了这许多,如果问我到底该怎样讲话,我却很难回答,但研究了这么多年,最少可以想到一个原则,就是:除了为自己想,更为对方想,谈好事,把重心放在对方身上;要责备,先把箭头指向自己身上。最重要的是,当你发表自己的时候,千万别忘了别人。
因为没有一个听话的人,会希望被讲话者忽略。也没有一个忽略听众的说话者,能获得好的回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