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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几事


  “补遗”之后,仍有一些大函,或未复,或续来,整理归纳,再分别讨论,以垂千古。


  刘克勤先生指出,为啥不研究女人的“皮包”乎?我想这应该划人另一范围,该另一范围将包括全部服饰,若皮包、若披肩、若套鞋、若别针、若足够普通人家吃一辈子的貂皮大衣等等,而我们现在研究的,纯属肌肤之亲,不能相混也。
  不过皮包似乎与其他服饰有一点不一样,那就是皮包跟乳罩差不多,为现代女人不可须臾离也之物。除了拥有巨大“本钱”,哪个女人不戴乳罩乎?即令是侍从如云,亦从无一个女人不带皮包者也。上自英国女皇,下至市场满嘴“格你娘”的女菜贩,无不人手一包,其重要可知。
  有人说女人没有秘密,其实她们只是没有别人的秘密,对于自己秘密,则保持得固紧通风,像一个太空舱。其秘密藏在两处:一处为肚皮,一处则为皮包。一个如果贸然翻看女人的皮包,那简直非倒霉不可。相反地,一个人无论男女,如果随时都可翻她的皮包,那份交情,就别往深处再打听。盖女人的皮包里啥都有焉,若镜子、若梳子、若发夹、若粉盒、若香水、若眉笔,这是“见得人”的一类。另有“见不得人”的一类:若包着鼻涕的纸;若当票(刚把丈夫的西服当掉,买了一件披风,正在夸口,被你掏出当票,她还能混哉?);若刚接到手,尚未找到机会毁之的情书(一旦被传扬开,岂不要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若已经写好,只欠贴邮票便可投邮的赠给某人的玉照;若一双臭而不可闻的丝袜;若两张撕过角的电影票;若其他女人们特有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最严重的是,里面竟偶尔地没有一个钱,或偶尔地有两粒避孕丸,使女人丢脸,莫过于此,她怎能让你开之、看之哉?
  俗曰:“人心不同,各如其面。”我们可以套一句曰:“女人之不同,各如其皮包。”柏杨先生曾作过广泛调查,没有两个女人的衣裳是一样的,甚至皮鞋亦然。一鞋店老板曾告我曰:“女鞋最难做,新花样兴不到一个月,街上穿的人一多,便再也卖不出去。”盖乡下人老在潮流后面赶,都市的太太小姐则是一直走在潮流尖端也。皮包的情形也差不多,每人都喜欢独特表现,最好是工厂只做出她特有的那一只,才可骄傲群雌。于是皮包的样式便不可胜数,大的大到可装进一个小孩,小到小到只能装一面镜子和一管口红,顶多再装一张小纸条,上写电话号码。其他方的、圆的,长的、短的,蛇皮、树皮,鸡皮、漆皮,均不在话下。中古时候,欧洲骑士常把他们仇敌的皮剥下,制成皮包,以赠情人。感染所及,贵夫人们也往往如法炮制对付她的情敌,将另一美女杀而剥之。据说把这种皮包置于丈夫枕头之下,丈夫就会忽然老实起来,俨然成了柳下惠。太太小姐有志于此者,不妨参考参考,学学剥皮之术。


  程织景及华洁二位先生以女人长裤相询,真有心之人也。盖谈到裤子,中国又得甘拜下风,五千年传统文化中的裤子文化,于今被洋大人的裤子文化,全部征服。手段毒辣的卫道士,可能飞出一顶帽子,说我不够爱国,那就得请他没事时检查一下他太太的和女儿的裤子,恐怕他就非把头缩回不可。因之我乃发明一种新药,即将申请专利,药曰:“女人的裤子,可治卫道之士的顽固病。”
  中国女人传统的裤子,上及腰,下及小腿,末端用带束之——请参考韩国女士的裤子,便知道啦。盖韩国女士之裤,乃中国传统之裤。自欧风东渐,裤子猛缩,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竟缩到几乎看不见的程度。进步之快,变化之速,使人跺脚。人类已进化到可以去太空观光,连月球上有啥东西,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可是,再伟大的科学家,却无法知道他面前的那位女郎,穿裤子了没有。中国女人穿的是旗袍,开叉甚高,有运气的人还偶尔看到三角裤的边缘,但如果她真的和古时候的宫女一样,根本不穿裤子,你亦木宰羊。古时宫女不穿裤,为了人己两便;今之太太小姐不穿裤,当然是为了摩登,为了艺术。
  有不穿裤之实,但无不穿裤之名者,为透明裤焉。太太小姐为啥要穿透明裤,其心理恐怕只有天晓得。玻璃丝袜不掩肌肤,为了是叫男人看之爱之;尼龙裤不掩肌肤,搞的是啥名堂哉?前几年台北街头,有一擦皮鞋的小童,正在为某女士擦鞋,偶一抬头,哎呀不好,她穿的竟是透明之裤,遂头晕眼花,把鞋油都擦到膝盖上。呜呼,将来说不定索性连裙子都成了透明的,那才要天下所有男人命也。
  《易经》曰:“物极必反。”女人的裤既短到不能再短,一旦反动起来,便拼命地长,而且长到不可收拾,越膝而下,连足踝都行超越,眼看就要把玉足都行包住。尤其精彩的是,不但长,而且窄。当这种长裤初流行时,宽窄还有中庸之道,之后便越来越不像活,一窄再窄,初是裤脚管窄,接着是膝盖窄,再接着是大腿窄,把两条玉腿紧紧绷住,玉肌丰满,简直要破裤而出。有些太太小姐更穿上有弹性的毛裤、绒裤之类,曲线毕露,男人们看得多啦,心脏难免衰弱,损害国民健康,莫此为甚。在美国,这种风气更凶,太妹们穿着窄裤,仍嫌不够性感,更故意地用水泼而温之,使裤管紧贴玉腿,以便更能诱惑。此乃原子弹之术,幸中国女孩子尚未学会,否则台北社会风气,就要更进一步矣。
  洋大人谚曰:“群山比平原美”。女人的玉貌亦然,能有酒涡出现,必更为娇媚。“一读者”先生询以其中道理,大概有曲线总比没有曲线使人心旷神恰。不过曲线不能太多,酒涡深陷,观者固然动容,如果尽是小如米粒的酒涡——一脸麻子——那就可收拾。
  麻子是美的克星,古时有“麻美人”之称者,显然是一种无可奈何之词,不足取法。幸好洋大人发明了种牛痘之术,否则十个女人九个麻,这个世界还有啥意思哉?酒涡和麻子恰恰相反,女人脸上有了酒涡,那才是优良的设备,柏杨先生敢拿一块钱打赌,大多数美女,恐怕差不多都有或大或小的酒涡,以便盛男人的钞票。而且和她的漂亮成正比,她越美,她的酒涡越是无底洞,再多的男人前赴后继,都填不满。
  “酒涡”这两个字就使人心醉,上帝当初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大概一时高兴,在女人双颊上用铁锥凿了一下。白里透红的脸颊,有两个一笑便出笼的坑坑儿,在其上若隐若现,真是绝妙之姿。民国初年,老牌电影明星胡蝶女士,只有一个酒涡,每逢有人给她照像,她就立刻露之,虽千篇一律,枯燥无味,但已够她吃饭的矣。酒涡既有其如此伟大之处,被上帝漏凿的女人,便只有自己动手凿之,美容院中有“专制酒涡”的医生,便是为此而设。然而巧夺天工的事不多,自己凿的结果,往往一见便知。台北有某歌星焉,左右开弓,凿了两个,好像是酱油店用的漏斗,不但看了不起美感,反而起鸡皮疙瘩,照起玉照,两颊上两个黑洞,大煞风景。


  另一位“一读者”先生特别提醒应该谈女人的舌。呜呼,不提其舌,倒还罢了,提起其舌,使人汗流泱背。从前张仪先生在楚王国被打得体无完肤,家人哀之,他曰:“看看我的舌还在否?”答曰:“在。”乃曰:“有舌在就有办法。”果然当了秦国宰相,大破六国合纵联盟,舌的力量岂不大哉。而生到女人口中,比生到张仪先生口中,还要厉害——张仪先生的舌不过把六国搞垮而已,女人们的舌则简直能使平地起浪,山崩地裂。
  中国有句话形容搬弄是非的女人,曰“长舌妇”,言其舌之长,可以伸到人家灶底舐出锅灰来宣扬也。洋大人亦有形容词焉,曰“她的舌头可以修剪路旁的小树”,那简直比钢剪还要锐利。柏杨先生每逢遇到“哇啦哇啦”讲个不停,不是附耳过来,告以张太太和李先生有一手,便是作神秘状,说王小姐拍有裸体照,前天悄悄地去找她的上司拉关系,我立刻就想到埃及的金字塔,盖当初法老王建金字塔时,把工人的舌头全部割去,咦,法老王如果也来中国一趟,包管中国天下太平。
  不善词令、不搬弄是非的女人,乃是吉人。遇到这种太太小姐,向之顶礼,绝对没有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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