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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回 梦回剩得须眉白 国丧难禁篡夺评(1)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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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仲卿坐骑收勒不住,腾冲入海。“哎呀”之声未绝,忽闻喊道:“仲兄何在?”又闻道:“仲卿、子邮醒来,醒来!”急睁看时却系睡在牀上,有个道童从门外渐行近前,眉目似乎相识。再往对面看去,只见脚头坐着个人,睁着两个眼睛望那道童,又转过来,正系韩速。互相惊讶,一齐跃起,四顾房内俱系悬岩,连牀也系块大石,并无棉褥被席,诧异不已。那道童笑道:“睡得几时,便系这般模样?”二人再看道童,突然想起,顿然明白,正是吴槐。乃同揖道:“尘心未除,不觉梦入。幸蒙师兄指示!”吴槐道:“尘心除否?”仲卿道:“除矣!”子邮道:“仍有未明了处。且同参大师,问个明白。”吴槐道:“早着哩,早着哩,还未睡半觉哩!二子腹中可馁?”仲卿道:“饥犹可耐,渴实难当。”吴槐领出房来,便见竹树丹碧,无纤尘埃。吴槐指石墩上砂罐道:“饥渴俱可便用。”二人走到跟前,揭开看时,却是煮着去皮的芋苗。乃取碗杓先盛汤饮,便觉腑脏神气充盈。再餐芋苗,迥异常味,淡香溢口,沁入心脾。不觉罐内俱荆吴槐道:“可添松果,将篮内的搀入煮去。”仲卿擎下罐子,添上松果。子邮拾取芋苗,觉得沉重。再细看时,却系白石子,乃添入罐内。仲卿道:“腹内燥热,肌肤奇痒。”子邮道:“弟亦思裕”吴槐道:“易耳。可随我来。”二人跟出洞口。吴槐将脚顿地,只见白云托着,早上对岸峰巅。子邮前顾后盼,仲卿仰首观望。吴槐复回,左、右手携二人同登。可怪,足底未曾觉虚。吴槐道:“那边有泉,且过去看。”乃到前峰巅顶,有池如沸。仲卿便思宽衣入浴,吴槐慌止道:“此圣泉也,乃仙家饮所,谁敢污秽!”二人掬水尽饮,觉得燥热全消,然后下峰逾岫,度壑穿岩,来到一处,涧阔为池,水清如镜,照见雪鬓霜髯,衰形残质。子邮道:“梦乎?非梦乎?”吴槐道:“非梦也,梦也!”仲卿道:“奇痒难搔,此水清冷,恐无益于事。闻黄海有汤泉,不知在于何处?”吴槐道:“可即于此试之。”乃同脱去衣裳,步入坐下,池水浅仅盈尺,却不冷,亦不热。 所浸皮肤,痒俱如失。子邮道:“若再深尺余,岂不更好?”两腿忽然没入沙内,水已浸及肩。相顾大喜。自头至足,无不洗擦。垢如腐木,大块小块,随手落脱,遍体轻爽。站起身来,各自吃惊,上身如银,下体如血。吴槐笑道:“不必怪异,须髯何处去了?”各自摸时,一丝也没有,互相骇异。吴槐道:“此地便系汤池,为温泉之冠。天下温泉,皆硫磺气味,惟此气味系丹砂,又名朱砂泉。乃昔日轩辕漂丹砂处。神仙浴之,则通身赤。二子殆半仙矣!从此精进,何患大道不成?”二人称谢,取衣裳穿着,提将起来,随即断落。吴槐道:“布帛之寿!百岁则应还原,计二子卧在洞中已三百日有余。布帛已得加两倍之寿,如何犹可用得?”子邮仍取起振抖,朽腐如土。 忽然一阵火焰自地喷出,吴槐惊退数步。仲卿见地上光中有物,往前拾而视之,问子邮道:“这可系紫光宝石?”子邮道:“怪哉,紫光石也。”吴槐道:“子邮左腕上系着何物?”仲卿道:“革囊。”吴槐道:“指弹之,雹雹有声。”仲卿问道:“此革何以不坏?”吴槐道:“作者必非常人,精神所注,故不败耳。今时安用此为?”子邮道:“林兄所赠,不可弃也。”仲卿自视道:“真可谓一担不挂矣。只系赤身,如何回去?”吴槐道:“易耳。”自将道袍脱下,抖了两抖,只见道袍两个影儿坠于地下。吴槐自将手上这件穿起,再提起地上两件,与各一件。又将小衣、袜、鞋如前抖下影儿,俱如造制成的。各穿好了,子邮藏起宝石。 吴槐道:“回到洞中,亦无甚事,可问老白取桃去来。”齐声应诺。便同举步,登峦陟岳,直上天都绝顶,纵观四面,匡庐、泰山皆如汀渚。乃旋入洞,吴槐推开石壁,别有灵境。 只见一个白猿坐在石上打盹,一个青猿出迓。仲卿拱手道:“阔别多时。”白猿惊醒,起身迎来。吴槐道:“故人相候。”白猿连忙向各人躬身,仲卿、子邮亦酬以揖,就石坐下。两边壁上俱有字迹,各具禽兽鳞介之形。子邮问道:“刻的何字?”吴槐指道:“颠倒五形、定天平地、出幽入冥、役鬼驱神之道,咸具如此。”仲卿近前细看,青猿于沙中取出丹桃,其大如斗。 吴槐道:“仲卿且来食桃。那字俱系云势雷形,料认不得。”仲卿走回道:“爱其遒劲,愿细揣模”乃擘桃一块,仍趋壁边审察。左边完了,复看右边。子邮同吴槐食桃入口消化,五脏宽舒毕,青猿将核擘开,取仁收起,用瓣于石窟中舀得绿水送来。吴槐道:“仲卿饮酒。”仲卿过来呷得两口,觉得很淡,转味醇浓,胸隔清爽,又将右边石壁看完。吴槐笑道:“都记得了?”仲卿道:“已知其略。此广成所造,以授轩辕者,非云雷篆体也,”白猿点头,吴槐惊道:“仲卿已得大道,吾辈不及多矣。”仲卿道:“得则俱得,彼此何分?”吴槐道:“愿指示其详!”仲卿乃逐字释明,音义奥理俱为阐出。二人胸豁然。 仲卿用袖向壁两拂,字迹俱隐。拱别白猿,石壁复合。 出得洞口,将足蹴地,风自草端涌起,三人乘着回来,只见峰腰松顶有兽侧卧,闻得人声,超然跃起。子邮道:“其獐乎?”仲卿道:“蹄圆耳长,蹇也,色如獐耳。”吴槐笑道:“子邮忘乎?”仲卿道:“如何长得这般颜色?比前壮健许多。”吴槐道:“餐得灵芝,已有仙分。登云越海,俱属寻常。”子邮道:“梦境终属恍惚。毕竟欲往浮石遍观,以决所疑。”仲卿道:“有何不可。”问吴槐道:“仙兄可有兴同游?”吴槐道:“吴贺未归,老师无人伺候,难于远离,不得奉陪。”仲卿乃同子邮别了吴槐。子邮道:“何不御风?”仲卿道:“既有实地,何必浮虚?”乃下黄山,登白岳,上天台,过西湖,由鳖子门随潮入海。仲卿见群鸥泛游,内有鹭鸶一只,皎沽可爱,便举足而登。子邮见骄鱼斗水,白鳞灿耀,亦起身跨上。因二物力弱,不能持久,乃于鹭首书“鹏”字,于鱼首书“鲲”字,鹏翥鲲腾,不离左右,直入大洋,日夜不停,云雾霏霏,铺成大片。远远望见有岛,矗立当空,子邮道:“望见金莲岛也。”仲卿道:“浮石之上是扶桑,今仍见日月,此岛岂系金莲?”子邮道:“上宽下窄,极似金莲,然无如此之高广。闻蓬莱出水千里,上锐中束而下宽,如‘土’字形象。此山得毋是乎?”仲卿道:“且到跟前观之便悉。”只见那岛渐渐宽高,直入霄汉,须臾已到半腰。分开荆榛,驾鹭驱鱼直到上面,却系草莱成丛,蓬蒿满径。房屋俱系依岩壑傍,附箐连藤。瓦则松枝竹箨,墙则荜荔苔藓,人则清臞褴楼,食则水果山花。 到一大垣,见其门额有五字,曰“今古文章府”。有老者站于墙边,子邮揖道:“贵处是何名境?”老者答道:“原名笔峰岛,系伏羲画卜遗技所化。后来因其荒芜,改名蓬莱岛。”仲卿道:“闻蓬莱琼楼玉宇,今夜何处?”老者道:“乃好事者反言之也。请观‘蓬莱’二字,便知实矣。”子邮道:“何不曰‘今古’,而曰‘古今’?”老者道:“文章虽让前人厚,花样须饶后辈新。起初原是‘古今’,因此后改‘今古。’”子邮道:“垣中共有若干位?”老者道:“位数无常,品分三二等。凡有功于教化者为上,利济者次之,藻彩者为下。”仲卿道:“古今文人,咸聚此乎?”老者道:“否。此文府也。上之有文人之都,下之有文人之圄。文都由此上去三万里,文圄由此下去五千里。”仲卿道:“敢问其详。”老者道:“开创道德功利之说,行之,泽及生民百世者,居于文都;随时经济,而不出前人范围,奉之坚而行之力者,居文人之府;假功利之名,以遂其私欲,及学问赡美而事无益之文者,入于文圄。”子邮道:“其艳丽词华,败坏人心风俗,变乱事非者,处于何地?”老者道:“乃阿鼻之作,不在文字内齿。如牛僧儒之诬汉陵寝,永锢不赦是也。”仲卿道:“主三处者何人?”老者道:“苍颉氏。”仲卿道:“敢问尊姓?”老者摇手道:“言之可丑。因学问未到,而负一时之盛名,求进心急。幸平生无有他失,故不坠入文圄,而罚协司阍耳。”仲卿知其不说,乃另伺道:“浮山在于何方?去此多少路程?”老者道:“虽闻其名,未履其地,不敢妄对。”二人拱手正欲作别,急闻乐声飘渺,仰而观之,空际幡幢护从由西而降。老者拉仲卿之袖道:“可旋于旁避之。”二人随走数十步。仲卿问道:“来者何人?”老者道:“此文府内,系陆贽掌数,今奉上帝召回,令文天祥来接代耳。”子邮道:“文天祥系何时人?”老者道:“老夫连陆贽亦不知系何时人,大约皆后代文士之名实相符、出类拔萃者耳。”乃拱手作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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