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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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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道:"正是。王妃近来过于操劳,思虑积重,下官一直用药操控,望能有助于王妃。可是,今日,--她想是遭遇非常之事,悲痛欲绝,触及旧疾。此旧疾复发,更甚当初新创,一发不可收拾……下官,下官,已是无力回天!" "你胡说!"李俶惊恸不已,跌撞着朝前两步,袍袖随意一扫,烛光摇曳扑闪,"扑通"声中左侧烛台坠落于地。 他狠狠指着面前太医,喝骂道:"你学艺不精,竟在此胡言乱语!我不信,我不信!"他朝外喝道:"来人,来人!" 外边内侍一直侯着,听得传呼连忙进来。 "快去长安传太医令,传长安、洛阳最好的大夫,快去!" "没有用的,"太医在旁叹息道:"殿下应当知道,此症别说是太医令,就便是扁鹊重生,华陀再世,国手神医长孙鄂就在此处,只怕亦是束手无策。更何况,王妃毫无求生之意,一意寻死。殿下,你--" 话未说完,面前银光一闪,一柄长剑已架在脖上,李俶面色铁青,沉声道:"你再胡说八道,本王一剑杀了你!" 太医长叹一声,说道:"下官若是畏死,决不敢如此实话实说,只会顺殿下之意拖延欺瞒。我虽医术低微,在太医院十数年,总只得这点清名。若非如此,除太医令外,殿下也不会由一年前选中下官特为王妃诊治。今日王妃不治,下官已是死罪,若再有意期瞒殿下,更是罪上加罪--"引颈道:"殿下想要下官贱命,请自便--" "决不会,决不会……"李俶慢慢垂下剑尖,一瞬间仿佛抽空所有气力,目光缓缓移至昏迷中的沈珍珠身上,低声如呓语:"你说,她,她还能活多久?……" 太医微作思索,低头答道:"多不过三五日……也许,随时,都会……殿下,她已无半分求生之心……"顿一顿,终于说道:"殿下,恕下官大胆说一句:既有今日,何必当初呢。如今,已是悔之晚矣。" 良久,不听李俶回音。他暗自抬目,却见李俶半跪于榻前,人如化石凝伫不动,便静悄悄的退了出去。 李俶执起沈珍珠一只手,冰凉而细弱。她的手素来纤长柔细,在夜间为他递上一盏温茶,执笔与他共写一首新诗,恣意而欢笑着轻点他的鼻尖。 她好在哪里,美在何处? 她似乎不是最美,也不是最好。 他只知,轻拥着她,心是如此轻快安宁。就算他远离她,在征伐连天的战场,在野地荒芜的营帐,只要偶然想起她,丝丝温暖沁入心胸。 她就这样慢慢渗入他的骨髓,成为他生命无法割舍的一部分。 他从来不敢说,不敢告诉她,不敢面对自己--她的病情。 那年长孙鄂在凤翔为她把脉后,将他叫至一旁,缓声说道: "珍珠伤在心脉,安庆绪虽为她医治过,但以他的医术,根本无法根治。再上调养不善,这个病根已落下,现在看来无关大碍,其实却是大患!" 他当时疑惑道:"难道以先生的医术,不能为珍珠除此病患么?" 长孙鄂道:"老夫并非神人。切记不要让她劳累、伤心、过分担忧,切记切记!" 他虽然记住了,他害怕了,他畏惧了。然而,他还是做错那么多。 与素瓷之事,虽是无心之失,他又怎能说毫无过错? 薛嵩之事,她耗尽心力,她宁同与他共生死,最后却明晓他从头至尾欺瞒着她,怎不多少有些伤心难过? 同张涵若结盟,他为何一直避忌着她,不肯向她明言,终令她产生天大误会?窍问自己私心,是否真有不敢、不可明言之处? 他总是这样等待着,等待以她的聪明睿智,以她的豁然大度,全然理解他的所作所为。 他就这样,一寸寸打得她体无完肤,打得她心灰意冷。 现在,她终于要离开他么? 她灰心失望,她伤心欲绝,她宁愿死,也不再要他? 他要这天下,也要她。 若从此以后,这恢宏天下万里江山中没有她的笑颜,他如何孑然自处? 他知道自己已经落泪。 不是一滴泪,而是满面泪痕。 从深心中滴落出来,只在这静寂无人的宫殿,只当着她的面。 第一次,这样的泪流满面。 也是,最后一次。 三日三夜。 太医令、长安洛阳最好的大夫们穿梭而来,又逐一摇头告罪,退去。 李俶明显憔悴,颧骨深陷面色焦黄,他寸步不离的坐在榻上,亲自为她喂送汤药。 一枚千年人参,可以让她多支撑几天、几个时辰? 多得一刻也是好的吧。 "殿下,李泌先生在外求见。"内侍小声禀报着。 "我谁也不见,"李俶面无表情,淡淡说道:"请先生下次再来吧。" "这--"内侍迟疑着:"先生说有要事,必须面见殿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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