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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

　　番外：司夜

　　我慢慢睁开眼睛，看见天边的晚霞远远地朝我的窗子飘过来，流霓如醉，残阳似火。窗外的丁香开得正好，宛如潮水般覆盖了整面叠青泻翠的山坡。

　　忽然想起，有个人说过，丁香是一种太渺小的花，绽放在繁花似锦的盛夏，凋谢在梧桐飘落的初秋。渺小地失去了自我，它的名字，叫做悲伤，味道，叫做绝望。

　　隐隐的不安漫溢在胸口，我低下头，身边的人睡得正沉。纤长的睫毛在金色的阳光下映出淡淡的暗影。秀亮的长发泼墨似的漫溢在白色的床单上，纤细的身子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我忽然笑了，她现在的样子，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凝夕睡觉时候，总是喜欢缩在床的一角，像个缺少照顾的孩子，仿佛整个世界都是冷的。那时的她，真的很脆弱。

　　记忆如同退却的潮水，回想起初遇时的情景，十年前的种种，竟然清晰如昨。这个漂亮得不可方物的孩子，真的只有十二岁吗？她的眼睛竟然是紫黑色，干净而明亮，宛如一只美丽的小兽，隐隐的坚定掩藏在那潭幽深中。

　　或许就是太美丽了，带着悲凉的诱惑色彩，让人不觉地想侵略。所以啊，那时候就觉得，这样的孩子必定有人想保护，有人想捕获。现在想想，今生若只如初见，是不是少了这锥心的恨，刺骨的痛？

　　我伏下身，轻轻贴着她的脸。凝夕，知道吗？你已经离开我四年了。四年，日月星辰变了颜色，人来人往换了嘴脸，惟一不变的，是我对你的思念。你呢？是否也如我思念你这般思念着我？

　　怀里的人嘤咛一声，没有醒，伤痕累累的身体却在瑟瑟发抖。我长叹一声，解开她手上的束缚。尽管用了皮质手铐，那双纤细的手腕依然紫青交错。我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些纠结的伤口，心就这样疼了起来。

　　为什么？明明在这个世界上，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你。明明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明明这么爱你，这么心疼你。可是，每次被我伤得最深的，却总是故作坚强的你。

　　我不懂，真的不懂。我可以站在万人之中指挥若定，可以立于众生之巅审时度势，可以操纵众人的生死，可是爱情啊，是那不可捉摸的精灵，它比生命更加变幻莫测，永远让人把握不住。

　　我就这样看着她，总觉得她睡着比醒着漂亮些。如果，让她永远这样呢？像一株植物，一幅画，一片风景，静静地陪在我身边… … 天荒地老。

　　这个想法像一阵微风，在我心头慢慢掠过，轻轻地飘走了。夕阳的余晖淡尽，当天边最后一抹胭脂般的晚霞慢慢隐去的时候。她终于醒了… …

　　“你真美… … ”我搂着她洁白如玉的身体，深深地喟叹着。结果，换来的却是她的冰冷和讥诮。每次都是如此，纵使我万般柔情，她也弃若敝屣。看着她冰冷淡漠的眼神，我感到深深的无力和困惑。

　　凝夕，我有多爱你？你究竟知不知道？四年了，你率领赤宇纵横天下，在不同的男人身边虚与辗转。我只能躲在暗处，默默地注视着你，像只受伤的野兽。任凭自己的心，在沉寂的孤独里慢慢冰冷，心如枯槁。四年了，我千山万水，不辞风雪，披荆斩棘，只为追寻你风中的一丝发香，夕阳下的一抹倩影。四年了，黑暗中的我，如同盲兽。未来有什么，过去有什么，我不管，我不听，我不见，我不顾。

　　整个世界只有你，万千繁华中惟一的倾心，天上地下里惟一的所爱。为什么会这样爱你？为什么会如此的迷恋你？迷恋到让自己都心惊的地步？

　　我问她，凝夕，你要什么？只要是你想要的东西，无论是什么，我都会替你拿到手。我在讨好她，用我不擅长的方式，讨好这个爱过生命的女人。她会不会觉得感动？感动了，会不会舍不得离开我？

　　她对我说，把亚洲的地盘给我，舍得吗？我在心里微笑，这有什么难？那本来就是你的，只要你愿意跟我走，你就是要我的命，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可是，她却是为了赤宇，为了她那个坐享其成的好哥哥。我的心瞬间冰冷。

　　凝夕，为什么？在你心里，究竟把我置于何处？为了若冰，你可以舍生忘死。为了冯真，你可以在我心上狠狠地插上一刀。为了你哥哥，你可以委曲求全，忍辱负重。可是我呢？我爱了你这么久，护了你这么久，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等待了这么久，痛苦了这么久。你有没有一时片刻惦念过我？

　　我好恨… …

　　为什么？为了你那个无能的哥哥，你可以付出这么多？你说，你们同甘共苦，相濡以沫。这种情意我永远不懂。

　　我在心里冷笑，同甘共苦，相濡以沫？你挨饿受冻，吃野鼠充饥的时候，他在干什么？高床暖枕，美酒佳肴？你受罚进兽笼的时候，他又在干什么？玩猫逗狗？你被我压在身下，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时候，你的好哥哥又在哪里？跟美女调情吗？你们就是这样同甘共苦，相濡以沫的？

　　可是这些话，我没有说，说不出口。只把自己的怨愤化作了疯狂的亲吻，抵死的缠绵，激情的拥抱。我怕说了，你会难过。凝夕，我用自己的方式，小心翼翼、无怨无悔地爱着你。我的心，你会不会懂？

　　因为她一句喜欢，我为她燃放了一夜的烟火，为她点亮黑暗，将暗夜变成了白昼。那一夜，如在梦中。她柔软的手臂温柔地缠绕着我，清甜的呼吸缭绕在耳边，洁白的身体宛如盛开的花朵，诱惑着意乱情迷的我。

　　我怕冷似的抱紧她的身体，语无伦次地反复着：“凝夕，告诉我，你永远不会离开我。说呀，告诉我，你永远不会离开我。”

　　最后，一切都平息了，我在短暂的虚空中有一些恍惚，仿佛整个身心都被人掏空了。

　　“凝夕… … ”我抬起脸，穿过迷茫的黑暗看着她。那一刻，她笑得好温柔，像对待一个顽皮的孩子，为我擦掉额头的汗珠。吻着她的手指，心就这样沉醉了。

　　凝夕，知道吗？你一次小小的温柔，能带给我多大的快乐。我所求的其实不多。

　　那一夜，我沉醉在她软玉温香的身体里，忘记了世间的一切。埋首在她柔软的胸间，我嘲笑着自己无用。原来，最无能的人是我。几滴眼泪，一句娇嗔，一个回眸，我便深陷其中，万劫不复。

　　是的，万劫不复。

　　当失控的大火点燃夜空，我知道，一切都是假的。她又一次无情地背叛了我。

　　我这个自以为是的傻瓜，又一次被她骗得清清楚楚，彻彻底底。明知她是我命中的劫数，我依然执迷不悟、义无反顾，于是生生看到了绝望，活该落得这样的结果。

　　我手里提着染满鲜血的长刀，像只蓄势待发的野兽，慢慢走到她身边。那一刻，我在她眼中看到了恐惧，如此的真切刻骨。我冷酷地笑着，现在才知道害怕，是不是太晚了？

　　将她压在冰冷的墙壁上，望着那让我迷醉的容颜，我在心中思索着，该从哪里下手？凝夕，我该怎么处置你？才能让你永远没有机会妄想从我身边逃走。我只想要你陪着我，我要求的多吗？我为你做了这么多，痛苦了这么久，甚至连生命都愿意交付与你，只想换你甜美的微笑，温柔的拥抱，醉人的爱抚。告诉我，我要求的多吗？

　　我看着她纤细的双手，看似柔若无骨，却能在瞬息之间置人死地。我调教了六年的结果。如果，这双柔软的手再也不能拿刀？如果，那双美丽的脚再也不能走路？她会不会永远属于我？那颗桀骜不安的心，会不会放弃坚持，与我相守到老？可怕的想法，深深折磨着我，勾动了心底最幽暗的欲念。钢刀在手，冷寒的刀锋映着我幽深的眼眸。

　　手里的人病弱无力，此刻正满脸惊恐地望着我。这个一向胆大包天的女人，我从没见她如此恐惧过。看到她害怕的样子，我的心不由得抽紧。最后，还是放弃了。我扔掉了手里的钢刀。唉，于她，我依然不舍。可是未来呢？如果她执意欺骗，一再的伤害，反复的逃离。我还能不能控制自己血液中的暴戾和阴暗？我有些把握不住。

　　抱着她坐在车上，望着她苍白的脸，失血的唇，被我折断的手腕… … 我心疼的难以形容。看她渐渐睡去，我放开一直禁锢她的手，想让她睡得舒服一点，我不愿她在梦中都憎恨着我。

　　不过一瞬… … 她竟然趁机跳了车，活生生地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中。我惊惧得无以复加，这有多危险，她知不知道？这个该死的女人，为了离开我，竟然连命都不要？

　　我发了疯一样，漫山遍野地寻找她。失去她的恐惧早已胜过了被欺骗的愤怒。她会不会受伤？会不会被野兽叼走？会不会失血过多，倒在无人经过的地方，一个人死掉？

　　我不敢想了，真的不敢想了。搜索了一夜，毫无结果。我急得几乎要疯了。那萝劝我尽快离开，这里已经被赤宇控制，以免寡不敌众。可是，还不知道她是生是死，我怎么能走？就在此刻，属下来报，她竟然被甘比诺的人救走了。

　　我着实吃了一惊，想起凝夕脚上那个龙形足环，难道…… 我望着远方的天空，东方未晞，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我轻轻地笑了，凝夕，长夜漫漫，黑暗如磐，一切不过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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