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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

　　沈七手里拿着韩琛递过来的那么一丁点儿银子，“这是多少？”她银票拿惯了，对这个完全没有概念，觉得这银子比韩琛昨晚扔给那店小二的银子还小。

　　“一钱银子。”韩琛一副你爱要不要的模样。

　　沈七已经顾不得和他生气顶嘴了，拿了银子就选了家饭馆进去。“小二，给姑娘来两盘卤牛肉，一碗白米饭。”

　　那小二瞧了瞧沈七，“三钱银子。”

　　沈七狠狠地瞪了那小二一眼，有谁敢为了三钱银子而质问沈家七姑娘？可惜小二根本不认得沈七。

　　沈七不得不掂量掂量手里的银子，忽然有种舍不得花出去的感觉，真是有了上顿没下顿，“一钱银子能吃什么？”

　　“小店里有一钱银子的客饭。”

　　“有没有半钱银子的客饭？”虽然不知道客饭是什么，但是沈七已经知道节约钱了。

　　小二冷了脸，“有——”拖长了尾音。

　　送上来的米饭里面有极多的稗子，黄黄的，上面盖了几片青菜叶，浇了一点儿卤汁，还有两根看不出什么质地的丝状物体。恐怕平时沈家用来喂畜生的饭食都比这好很多，可沈七已经顾不得思考了，拿起筷子就扒拉起来。

　　那两丝东西，红彤彤的还算好看，沈七放在鼻子边嗅了嗅，闻起来实在不怎么样，尝试着放在嘴里嚼了嚼，脆脆的，又咸又辣，竞让人胃口大开，沈七在多年后才知道那种东西叫盐渍萝卜丝，由此她相信贫贱的东西也能做出异常的美味。

　　韩琛叫了两碟卤牛肉和一碗白米饭放在沈七的面前，“吃吧。”他看着沈七碗里乌七八糟的东西皱皱眉头。

　　沈七别过头不理他，还在扒拉着自己碗里的东西，不食嗟来之食。

　　“好啦，当心吃了肚子疼。”韩琛将沈七的碗从她面前拿走。

　　沈七的眼泪哗啦啦地掉了下来，即使在路上走得脚都起血泡了她也没哭，即使赶马车手心都磨破了她也没哭，现在偏偏哭了，还哭得很伤心。

　　伤心到极处的眼泪一定是无声的，就默默地淌着。

　　碗被韩琛拿走了，沈七就拿着筷子低头看着筷子掉眼泪，眼泪在桌面上都形成小水塘了。

　　韩琛叹息一声，摸了摸沈七的头发，“你知道我这么做的原因，七七。”

　　沈七抬起泪眼看了看韩琛，心里在哭诉，理解你这么做是一回事，接受你这么做却又是另一回事了。所以沈七看了一眼韩琛，又低下头继续哭。

　　韩琛无可奈何地端起那碗白米饭，夹了一块牛肉放到沈七的嘴边。

　　沈七本来是要坚持到底不食嗟来之食的，可惜她盯着那牛肉，伸了伸舌头，本来打算只是舔一舔的，谁知道食髓知味，不知不觉就吃了一半，这会儿想吐也吐不出来了。

　　韩琛喂了沈七一大碗白米饭，她的眼泪还没有止住，饭后又让小二准备了浴桶，给沈七梳洗。

　　沈七一路都是安安静静的，什么话也不说，十分温顺。韩琛将她抱坐到妆台前，细细地为她梳理头发，沈七自己是弄不来这些的，她只是低垂着头。

　　半晌，沈七忽然站了起来，“我就是要吃燕窝，吃一碗倒一碗。”

　　她眼睛红红的，双拳紧握，肩膀硬硬的，脖子直直的，仿佛谁要是跟她对抗，她就要扑上去打一架似的，怪不得钱儿要说她前辈子是土匪变的。

　　对沈七来说，这个时候，已经不是什么俭朴不俭朴之类的问题了，完全就是输赢的问题。韩琛抛下她驾车走了的时候，沈七其实不得不承认，她骨子里有那种韩琛会抛下她的直觉。

　　所以她不敢赌，她只能低头认输，可惜虽然忍了气，却还没能吞声，总要闹一闹的。

　　韩琛放下手中的梳子，冷冷地看着沈七，不说话。

　　沈七不甘示弱地抬头仰望韩琛，不说话。不过长此以往，输的必定是沈七，因为她脖子已经开始疼了。

　　到最后，沈七不得不用手扶住后脑勺，以减轻疼痛。就在她举手的刹那，掌心的伤痕划过了韩琛的眼睛。

　　“行！我这就带你去吃。”韩琛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虽然语气不好，但是沈七的眼睛里立马漾出了光环，这可是这么久以来，韩琛第一次原则性地让步，前面受的那么多苦，沈七忽然就觉得可以既往不咎了。

　　胜利者就该大度。

　　沈七破涕为笑，挽住韩琛的手，“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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