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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八

　　就像上次一样，明明最该死的是我，可是最后死的却是父亲和云芷，还有，许多无辜的不相关的人。就是因为我，被于长秋抓在了手中，所以父亲和云芷才会丧命。都是因为我……我曾经在心中多少次悔恨，多少次追悔莫及，多少次对自己恨之入骨。我曾经那么坚定地下过决心，这一生，再不会让自己成为别人的累赘，再不会让自己成为别人的把柄……可是，现在，怎么又重蹈覆辙了呢？

　　我觉得眼睛酸涩疼痛，然后闻到了一点淡淡的甜香，像是香草冰激凌的味道。是，是助眠剂。我想使自己清醒，但是身体却屈从于本能。太疲倦了，体力太弱。药物的作用渐渐加重，我又一次陷入了沉睡。身体似乎包裹在一团水里，漂浮着，没有重量，没有知觉。

　　心里似乎有个声音在对自己说，醒过来，快醒过来。这里是危险的地方，不能再睡了。可是这一点微弱的声音，不足以唤醒沉睡的意识和身体。我恍惚着，一直在半睡半醒之间游移徘徊。意识好像被切分成了许多个小块，每一块都有一点重要的信息，但是却无法拼成一段完整的思绪。那些碎块里面，有欢乐的记忆，也有迷惘的伤感。有不同的人的面孔，熟悉的，陌生的，清晰的，又或是模糊难辨的。

　　哪里是现实，哪里是梦境？

　　天真无忧的小弟，脸颊还带些婴儿肥……又有点疑惑，是小弟吗？还是，还是我的孩子？啊，我有孩子了，一个男孩儿，他那么可爱聪明，是我生活的全部希望……可是他在哪里呢？他的父亲是谁呢？

　　我记起来了，他的父亲是个和我一样被人追捕的人。我们在患难中相遇，从彼此敌视到发生意外，直到共同拥有一个孩子。

　　往事像水一样，渐渐汇流在一起。我的思绪越来越多。

　　身体忽然像从高处坠落，重重地摔在了实地上。手脚不能自已地一阵痉挛，我身体抖动着，猛然睁开了眼睛。这次，看到的不再是医疗舱的蓝色荧光。而是刺眼的白色灯光。

　　有个声音说：“醒了？也该醒了。在医疗舱里躺了三天了，再重的伤，今天也得醒过来了。”

　　我觉得这个声音，似乎有些耳熟。可是，这个人，是谁？

　　“还记得我吧？我想，你应该不会忘了我才对。”

　　我慢慢转过头。有个人站在我面前不远处，眼睛里起初看到的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面目模糊，身形也十分模糊。我眨了几下眼睛，眼前的一切渐渐清晰起来。

　　那个人朝我点了一下头，“诺，好久不见。”

　　这个人的眉毛、口鼻、脸庞的轮廓……我都不熟悉，可是他的眼神，他说话的口气……他，他是……

　　“记得我吧？”他缓缓走近，俯下头看我，“我的相貌没怎么大变，你应该认得出。就好像，我还是可以认得出你一样。”

　　不，不可能的。这个人，他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他应该在那个基地里，一起被埋葬了……

　　于长秋。

　　什么是过去？过去由无数个昨天组成。而昨天，又由无数个今天造就。

　　我不知道我将来的某一天再回想今天的时候，会首先想到什么。只是我现在，什么也无法想。站在我面前的那个人……令我无法思考。这……还是噩梦吧？我情愿相信这是噩梦。因为这个人，他对我来说就如噩梦一样。他就是我长久以来的噩梦。

　　2

　　他摊开手，从容地笑笑，“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啊，小诺。”

　　我很想说服自己，我认错人了。但是他的话，证明我视力好得很，判断力也很正常。我根本没有认错。这个人……他还活着？他怎么还会活着？其他人都死了，他为什么没有死？

　　最应该死掉的人就是他，可是他现在却还好好地站在我面前。这是……这是比噩梦还可怕的现实。

　　他说：“似乎每次遇到你，我的运气都会变得很差。上次是那样，这次还是一样。”

　　我冷冷地看着他，一语不发。看到他的同时，我想起的是父亲最后疲倦的笑容，云芷惨烈的样子，程晓茶背叛时那令人憎恶又呕心的面庞……那些过去，我都恨不得可以忘记。我也以为我已经把那些过去都埋葬了。那些人，那些事，都已经不存在了。

　　“你很奇怪是吗？我没有死。那次真是很险，死里逃生。”

　　我还是一语不发地看着他。我现在没有力量杀死他，但是脑子里却只有一个想法：杀了这个人，杀死他。用一切办法，尽一切可能……他毁了我的家，我的生活，我的一切……我的父亲和朋友都因为他而死，我视为姐妹的人也因为他而背叛了我。

　　“说真的，我也没想到……”他说，“我得到的资料不完整，根本没想到会是你。”

　　我缄默。

　　他最后说：“你的伤还没有好，还是多多休息吧。以后的事，我们以后再说。”

　　他转身的时候，我猛地扑了出去。但是腿部随即传来一阵剧痛，我根本没有碰到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这一跤摔得极重。我用手撑着地板，半天也没爬起身。他站在一旁，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冷冷地说：“你还是好好养病吧。静下心来的时候，想想你应该怎么做，不应该做什么。那些明知道做不到的事、无益的事，还是不要去想了。”

　　他走了出去，感应门无声地合上。

　　我费了半天力气都没爬起身。那几天我睡过的医疗舱不见了，只有一个小小的医疗架安在墙角。我把医疗架上垂下的两条细管接在手腕上，靠着墙静静喘了几口气。力气慢慢回来，思绪似乎也跟着解冻了。

　　这怎么会……那个人竟然没有死，他又出现了。就像一个久远的噩梦，在我快忘了的时候，却又如梦魇一样重临。他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和这些人是什么关系？我心中满是疑问，还有，恐惧。是的，我承认，我对他更深的感觉还是恐惧。

　　没等理出个头绪，门开了。又有人走了进来，最前面的那个男人约莫三十多岁。我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个人的长相还说得过去，但是那双眼……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就抓到了这么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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