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456网文网_未央·沉浮

一二六

　　权利、地位，都是好东西，它们可以让一个卑微的小宫女变得无所畏惧，再也不怕突然而至的茶杯，再也不用为求生费尽心力。

　　齐嬷嬷缓慢走到凤凰榻旁，俯趴在太皇太后身边，低声说着。

　　那沉重的人儿，依旧没有声音，只有嘶啦嘶啦的呼吸声，刺耳难听。

　　我起身，无视齐嬷嬷警告的目光，一步步走到床榻边。

　　那双微睁的眼目比我想象的要有些精神，也似乎因为见到了我，才变得如此烁跃。

　　她抬起手，唤齐嬷嬷将她扶起，气喘吁吁的深靠在榻边，又拉住我坐在榻边。

　　齐嬷嬷用茜红纽着翠叶的茶花碗服侍太皇太后喝了些茶，慢慢的再用枕头倚在她的身后。

　　近近的，我看着她。八年前，她还是雍容华贵高高在上的太后，如今浓重的宫粉已经无法掩盖面容上的沟壑，花白稀少的发散乱的披散在身后，苍老比寻常妇人更甚。

　　宫闱中取胜如何，朝堂上掌权又能如何？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抵不过青春易逝、红颜衰驰，耗尽心力到最后也只能早早归去。

　　“你来了。”此时的她已没那日的凌厉，慈笑着，如同看着远嫁回门的女儿。

　　我低头，笑着：“臣妾也是一时心急，未曾通禀就擅自回宫，太皇太后莫要怪罪。”

　　她摇头苦笑：“还说什么怪罪，在这样时刻还能来看哀家，你已是比许多人还强些。”

　　齐嬷嬷在旁，目光撇过仍旧跪倒的灵犀，一言不发。我终还是把她带来了，她无奈，却已是不能后悔。

　　“刘恒如何？”恍惚间，太皇太后的语气竟像是母亲询问出嫁远方的女儿，关切得让人满心羞涩。

　　我有些懵然，绯红了面颊：“他很好，待臣妾也不错。”

　　“哦。”她听到此处，急咳不已，齐嬷嬷上前拍抚她的后背，许久才缓和下来。

　　“不错已是幸事，你的命要好过哀家。”她笑着，深吸口气接着说：“当年哀家与高祖夫妇数载都没有过“不错”，他是潦倒落魄，哀家是待价而沽，①虽得成亲，却忙于并肩携手南北征战，从未有过闺帏之乐。这点你强过哀家，刘恒虽是年少，正是最知道疼人的时候。”

　　一番话说得我盈盈含笑，无法答话。

　　“此次来了，要待多久？”太皇太后起身，双目微赤，鼻音似有沉重。

　　心惊，轻笑着：“臣妾割舍不下孩子，明日就回。”

　　“既然进来了，就别出去了，在偏殿休息罢。”她阖上双眼就再不出声。

　　眼看她再无下文，我有些急切，起身陪着笑道：“此次进宫行程急促，臣妾想去看看妹妹锦墨。”

　　“看后呢，还想把她带走是么？”太皇太后依然阖目，声音却强了几声。

　　我身子一震，有些慌乱，依然笑着跪倒在地：“能在太皇太后身边服侍是后宫众人梦寐以求的，臣妾怎么会敢想将她带走呢？只是分别多年，思念甚重，臣妾想看看妹妹罢了，没有其它非分之想。”

　　“你真的不想把她带走？”太皇太后的面容仍是平静无波，犹带一丝笑意。那笑意有些纵容，怂恿我犯错。

　　这是唯一的机会，如果她愿意放手，我将用一生感恩戴德。

　　绷紧的身子突然注入了活力，扬起头，忽略了齐嬷嬷轻轻摇头的瞬间，笑着道：“如果太皇太后您能体谅我们姐妹分离，让臣妾带回锦墨，臣妾必将感激不尽。”

　　“用什么来换？”她笑得内含深意，我突然怔住。

　　“臣妾愿意倾其所有。”虽是真心话，却忐忑不安。

　　“连刘恒都对你不错了，你还有什么？”太皇太后的话，似双手用力左右抽打我的面颊。

　　曾笑过他人慌乱过早的亮出了底牌，此时我却错的离谱，竟被套去了实话。是阿，连刘恒都被我羞涩的认为是良人时，还有什么资格谈交换。财宝么，还是权利，这些于太皇太后都是不屑，她要的忠心已经没有了，还有什么值得一换？

　　跪爬两步，伸手握住她那枯瘦的双手，哀求道，“太后娘娘，奴婢去了代国八年，几经历险。虽未死，行动却如溺水，不曾好过。还望太后娘娘看在奴婢为您尽心尽力的份上，把锦墨赏给奴婢罢！”

　　一声声的娘娘嘲笑着我的幼稚，一声声奴婢透着迟到的领悟。

　　权利和地位不能改变任何事，就像我还是萧清漪一样。谁握有生死，谁才是天地。

　　“哀家见你还知道在此时回宫探望。心中有些动容，所以无视你心中妄想，但那不意味着你想的事都能得逞，知道么？现在趁哀家还念你知孝，你就不要再说了，刘恒还等你回去呢！”太皇太后又再次阖住了双眸，不再看我。

　　我还想出声，却被灵犀扑住了裙尾，哽咽下了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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