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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四

　　“姑娘还欠我一个解释。”十一抬头，一瞬间目光无比深邃。

　　子夜眼神游离，从一个人脸上落到另一个人脸上，却见其余几人，皆有此意。

　　“一路行来，听的多是这帮盗匪横行霸道，光是掳人妻女，洗劫村庄这几桩罪，就够他们被千刀万剐好几次了。诸位今日替天行盗，肃清了这股十恶不赦的盗匪，周围百里的百姓，都会在家供奉你们的长生牌位。”子夜低低干咳了几声，清了清自己有些干涩的嗓音，神采飞扬地口吐莲花，听得众人脸上一阵无可奈何的抽搐，就因为这个拙劣的理由，让他们横刀而上，白白毁了自家主子的叮咛。

　　三人心中一阵苦笑，两家主子心有灵犀，临行之前反复交代，非到万不得已，务必隐在暗中保护，不可以太早暴露行踪。

　　现在可好，江湖经验如此丰富的三人，竟然同时自投罗网，自曝身份，真真的自作孽，不可活。三人欲哭无泪，生怕回去被自家主子责罚。

　　子夜瞧着众人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乌黑的眼珠骨碌一转，斜睨着十一，似笑非笑地在众人心中又添了把火，“十一似乎忘记了，用我做诱饵，引他们几人出来，是经过你同意的。萧逸如果知道他派来保护我的高手，竟然将我置在危崖之下，不知道会不会勃然而怒？”

　　“可你没说，这伙盗匪是你引来的。”十一引火烧身，几乎咬牙切齿。

　　“你没有问，我为什么说？”她语不惊人死不休。

　　“上路吧。”韩影终于顺了一口气，半天憋出一句。

　　“这丫头……”

　　山风轻俏温柔，烟雾似水澹荡，云遮雾绕的山头，婆娑树影里，远远立着两个气质如玉的华服男子。其中一个穿着月白回纹锦服，腰佩墨玉的男子，眼角带笑地望着山中云风变色的一瞬。男子目光温柔，望之一脸宠溺，“只记得她小时候淘气，没想到长大后变本加厉，变得这样诡计多端，连素来沉稳的韩影也着了她的道。十年不见，真是小看了这丫头。”

　　“确实和第一次见她大相径庭。”慕容寒肃然收回目光，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开口问道，“半个多月前，大哥突然改变行程，推迟时间回国，执意一路往北，还令韩影暗中尾随保护，都是为了这个丫头吗？”

　　“我如果否认，你可会相信……咳咳……”踽踽而行的数人渐渐小成山中模糊的一个个黑点，慕容珏恋恋不舍地收了目光，回望了他一眼，一声淡淡苦笑之后，从肺尖涌起一阵伤筋动骨的咳嗽，“那个十一，只怕有些不妥，派人去摸摸他的底。”

　　山风凛凛，他衣带飘飞，似被吹得摇摇欲坠，慕容寒慌忙来扶，“大哥，山风凛冽，还是小心一点，坐回车里的好。”

　　“寒弟放心，大哥还有心愿未了，也不希望死不瞑目，余生虽然短暂，我也绝对不会轻易放弃。”两颊是因猛烈咳嗽涌起的潮红，明明是痛入心扉的一席话，他的脸上却带着一贯淡看生死的超然。

　　慕容寒素来冷硬的脸上终有了风云变色的动容，“大哥，你何苦说出这种丧气话来……”

　　才说得一语半句，低沉的声音里已有了空山深处，群猿哀鸣的哽咽。

　　“置之死地而后生，老天给予磨砺，就要直面迎上，大哥不想自欺欺人。”他低头止了止咳嗽，再抬头，眼睛里浮起令人眩晕的清澈。

　　语音中是亘古不变的波澜不惊，字字如钉地打在慕容寒心上，有如刀割。他默默扶着慕容珏往停在身后的马车走去，抬眼前望，四下里暮色渐起，烟雾凝聚，云间一行苦旅，寒鸦哀鸣着远去，如染霜雪。他滞步，沉静的眸子里终有了死水微漾的波澜横生，“大哥，那日在街肆，她的举动明明荒唐，大哥竟欣然接受，你虽然不说，我心中却有了疑虑。你命韩影去查她生平，我也会。大哥既然喜欢她，何不把她接到身边来，我虽是不懂男女之情，却也看得出她对你情深意切，念念难忘。凭我姜国高手如林，还怕灭不了小小一帮燕国余孽？”

　　慕容珏微微而笑，容光恬淡，静静倾听，似绽在九月暮色中一朵随风舒卷的浅菊，“寒弟，我是将死之人，动了看她一眼的念头已是奢侈，何况将她圈在身侧。大哥本来想就这样远远看着她就好，谁知道这丫头古怪机灵，只怕对我当年之死起了疑心。看来天意如此，要我最后再伤她一次。”

　　“安神医说过，大哥可以暂时不死，不如去找萧逸……”

　　“寒弟，为一己之私而损国家之利，这样的事，我说过不要再提。”慕容珏目光直直地落在他脸上，淡然的脸上终于浮起些许不容人驳斥的威仪。

　　慕容寒心有不甘地住嘴，嘴唇嚅动了片刻，终还是什么都不再说，只是垂在赭色缂金阔袖之下的双拳紧握，似有青筋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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