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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惊愕之中，满宫之人心中各有算计，自此望着她的笑容里多了几分惶恐的谄媚。

　　日暮西沉，天际风云突变，满空云霞尽褪，火烧云染红的天边渐渐浮起一片薄薄的鸦青，连带殿内的光线也陡然一暗。

　　满殿静默之中，子夜端然立在萧逸身侧，不等萧逸开言，早早奉上他心中所想之物，惹得他时不时勾起唇角，浅露微笑。不过几月工夫，萧逸的脾性喜好，竟被她摸得十分熟稔。

　　殿内数道无声目光，直直落在自己身上，子夜了然地抿唇而笑，俯身下去，刚要开口，就听殿外嘈杂一片，隐隐夹着女子的厉声呵斥之声。

　　萧逸缓缓放下手中奏本，面色不悦地睨了一眼立在阶下的王海。王海浑身一颤，慌忙疾步出了大殿，不多时便匆匆而入，恭敬道：“回皇上，是皇后在外叩见。”

　　萧逸皱眉，决绝地逸出两字，“不见。”

　　“这……”王海苦了一张脸，吞吞吐吐道，“皇后凤体金贵，只怕奴才们没那个胆拦着凤驾。”

　　“哼。”萧逸怒极而笑，“没用的东西。”

　　“是，是……奴才该死。”王海扑通一声跪倒，磕头如捣蒜。皇帝皇后，同气连枝的天之骄子，和他们有着不可逾越的云泥之别，做奴才的，得罪哪一个都是死罪。

　　子夜冷眼旁观，见萧逸勃然而怒，王海颤抖着身子跪于殿中，目光哀哀地望着自己，心头一软，刚想开口替他求情，只听殿外响起一片清越的环佩叮咚之声，纷乱的脚步声中，一个面似满月的端丽女子，带着两个手捧食盒的宫女手挥丝绢，娉婷而来。

　　子夜横斜右眉，玩味地看，见她梳着华丽繁杂的缕鹿髻，髻上斜插着一双凤衔滴珠的累丝金凤步摇，两鬓各戴着几朵玳瑁嵌玛瑙碎玉珠花，露出一朵硕大的应节紫幢秋菊，身上一件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朝服，领口和腰带，都细细地绣着一排晶莹剔透的南海珍珠，被火烛一打，罩得整个人都光华柔和了起来。最为引人注目的，就属她面上一双勾情美目，顾盼之间如山间岫烟回萦，荡起无限春波。

　　萧逸好艳福。子夜心中暗赞一声。

　　须臾之间，皇后早已一步三摇地行至玉阶之下，翩翩而跪，半启樱唇，大殿内响起一个婉媚的女声：“臣妾芷兰叩见皇上。”

　　琥珀色的眸光一转，落到她身上却沉甸甸的满是嘲弄，萧逸唇角微扯，“朕的乾清殿，什么时候可以随意出入了？传朕旨意，门口两个奴才，拉出去各杖二十，以儆效尤。”

　　王海应了一声，连滚带爬地出了殿门，那身绣有蟠龙花纹的青素太监袍子几乎被渗出来的冷汗浸得湿透。

　　“皇上……”说话听音，皇后不是傻子，自然听出萧逸口中的冷漠疏离，如玉的小脸顿时蒙上一层失落的灰败。

　　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意恋落花，可惜了这一张连她都不禁为之心动的绝世容颜，子夜暗暗叹息。

　　萧逸眸光一黯，淡然的言语中隐隐带了几分杀人无形的凌厉，“朕记得吩咐过你，没事就待在椒房殿内，少走动。皇后来这里有什么急事？”

　　明盈的双瞳中浮起一层清浅的水雾，皇后泫然而泣，“芷兰与皇上结发多年，无法为皇上生下一儿半女，更无法讨得皇上展颜，本来就是芷兰的错。皇上要将打理后宫之权交给婉贵妃，臣妾也毫无怨言。只是鸳鸯瓦冷，翡翠衾寒，皇上怎么忍心将臣妾一人，连着数月扔在椒房殿内不闻不问。臣妾日夜思念夫君，正巧秋风起，菊花开，这才亲自下厨做了皇上最爱吃的菊花糕端来，侍奉皇上。”

　　“皇上，娘娘凤体娇贵，从来不事女红，今日下厨却不许奴婢帮忙，还被刀子划伤了手，可见对皇上用情之深……”

　　“春容住嘴，乾清殿内，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小小的宫女说话。”皇后见春容僭越，忙转头喝止。

　　“是，奴婢该死。”春容眸光伶俐，忙低头，乖巧认错。

　　“皇上，臣妾伺候陛下用糕点。”皇后见萧逸面上并没有责怪之色，白细的两腮晕出一层淡淡的蔷薇粉，眼眸深处，笑意渐渐朗朗。

　　她大着胆子，凤眼一斜，身侧立着的宫女早已伶俐打开春容手中捧着的食盒，露出一只周身夹着道道金丝的透明水晶碗，碗中一朵醒目的钩瓣秋菊，花色明快如皓月临水，粲粲似黄金裙裾。四周一圈薄如蝉翼的菊花糕，别具匠心地做成花瓣状，清透微红，散着诱人光泽。菊香如潮浪袭来，清冽如泉的味道瞬间散布大殿，激得腹中空空的众人更饿了三分，殿内隐隐一阵干咽舔唇之声。

　　皇后似乎胜券在握，转而妩媚一笑，伸出水葱般娇嫩的手，小心端起水晶碗，转身提裙，上了玉阶。

　　子夜伸手取过收在一旁锦盒之中的银针，拈了银针的手正要探入皇后手中的水晶碗中验毒，眼前明光一晃，萧逸眼疾手快地握住了她那只探了一半的胜雪皓腕。光辉明灭间，他如浮雕般鲜明的五官上覆了一层难以言说的阴鸷深沉，原以为是娟娟静好的莺俦燕侣，谁知近在咫尺却越发疏离淡漠，“皇后的心意朕心领了。来人，送皇后回宫。”

　　“皇上——”皇后如遭电击，散漫明媚的笑容立时凝滞，凹凸有致的身子微微晃动，抓着水晶碗边沿的手止不住颤抖，几乎将一只碗失手跌落。

　　“皇后。”萧逸朗朗叫了一声，“不要挑战朕的耐心。”

　　“是。”皇后片刻华彩的神情瞬间黯淡，捧着水晶碗有些失魂落魄地下了玉阶，在春容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出了金碧辉煌的乾清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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