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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恨你又怎样？十年前你害了子虞无辜的性命，十年中你鸠占鹊巢，顶着她的身份苟且而生，十年后你抢了娘对我所有的爱。你从天上坠落泥污，明明永世不得翻身，却巧言令色地夺走我殷子苏应有的一切。”江映蓉双目一沉，眸中寒意更深，她将手中的银挑子狠狠一掷，震得云鬓之上的钗头珍珠颤颤而动，“苍天无眼，那一箭明明是直取你心口，为什么最后却要我妹妹为你抵命？而你，却可以顶着她殷家三小姐的名义，毫发无伤地站在这里，指着我说三道四。”

　　“子苏，我敬你是莫娘的女儿，诚意叫你一声姐姐。当年子虞究竟怎么才会中了那一箭，你我心知肚明。”子夜紧紧咬着嘴唇，眼角的余光隐约清冷。

　　“是！是我在最后一瞬间跳开，子虞才会飞身过来，替你挡了那致命的一箭。”江映蓉勃然而怒，双眼红如淬火，几乎从地上跳了起来，一通歇斯底里的发泄之后，才觉得旧时岁月如高阁临月，十年弹指，依旧分外清晰，而她满心满腹，都是空荡荡的怨念愤恨。

　　子虞纯真的笑容似山花烂漫，皎月无瑕，一刹那击中她心底最后的一点柔软，她无力跌坐在身后的太师椅内，眼泪簌簌地落下，“她那时候才八岁，与你同岁，我也不过只大两岁。可是子夜，生死关头，凭什么娘要把我推到前面，就因为，就因为你是……”

　　“子苏，对不起……”萦绕在舌的千言万语，临出口，却只剩下这苍白短促的三个字，“娘很担心你，她病得很重，你还是跟我回掖庭看看娘吧。”

　　“娘有你一个孝顺女儿就够了，自从你我同到掖庭为奴，她的眼里什么时候有过我？”玉容犹带泪滴，江映蓉眼神却已决绝，“你认识的殷子苏已死，如今站在这里的是皇上亲封的岚婕妤江映蓉，掖庭是不祥之地，我身份高贵，怎么再会自贬身份，去那种地方？”

　　“你……”似有钝刀割肉，子夜猝然一痛，心猛地揪起，却还是耐下心来苦口婆心地劝导，“我不知道你怎么上了婉妃这条大船，她又为何肯偷梁换柱，冒险给了你江映蓉的身份，我要提醒姐姐的是，江静月不是盏省油的灯，萧逸也终非池中之物，一旦被他觉到你是燕国余孽，婉妃必定弃卒保车，而你则死无葬身之地。”

　　“江静月费了多少心思才让我在皇上面上脱颖而出，我还有利用价值，她怎会出卖于我？掖庭登记册上，殷子苏早已暴毙而亡，只要你不说，皇上怎会知道？”江映蓉很快调节好纷乱浮动的情绪，冲子夜诡异一笑，一双凤目直直勾在她脸上，说不出的阴冷决绝。

　　“如果我揭发呢？”

　　“你不会。”江映蓉莞尔一笑，神情妩媚至极，言语中透着无比自信，“不要忘记，你也有把柄在我手中。如果鱼死网破，你落到萧逸手中，只怕死得更加难看。子夜，与你相比，我卑微如尘，死不足惜。”

　　“你赢了。”子夜抬头默默凝视，眼前还是那张平日熟悉的眉眼，再见时，却已疏疏形同陌路。前路多磨难，大雨如注瓢泼，她们终还是不能风雨同舟。

　　“从今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更深露重，恕我不远送了。”

　　身后锃亮的朱漆大门轰然而闭，子夜颓然立在台阶之上，天地静默，远树萦雾，光影错落在地，连身后的影子都逐渐模糊。她抬头凝望，半空的万千星辉皆化作人间的叹息一声：

　　子虞，你是不是也化作天上最亮的星星，每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都在望着世间一切静好？

　　明知道清风阁那夜，是你趁着混乱从后面将我狠狠推了出去，我却不愿让青姨挑破，子苏，我只怕薄纱一旦扯裂，我们再没了一笑泯恩仇的余地。

　　子夜心事重重，步履蹒跚地在宫里乱走，偶尔有巡夜的侍卫队列俨然地过来，几乎迫到跟前，她才警觉醒悟，纵身避开时，才知道背上冷汗涔涔，衣裙濡湿。

　　冥冥中仿佛有一种强大的力量牵引她前行，等到愕然收步，抬头而望，才知自己浑浑噩噩之中，竟又无声无息地走到了掖庭之内。

　　“咳咳咳……咳咳咳……”偏僻角落内，一间房舍孤零零独立，传出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子夜心头绞痛，脚底微动，身子迅捷地飘了过去。

　　房间内，莫娘半个身子伏在床外，手中一方白色丝帕紧紧捂在嘴上，惊天动地地咳嗽着。

　　“娘——”子夜惊叫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地奔了过去，双手将她扶起。

　　“娘没事……”才说了短短三字，莫娘口中又涌起一阵急促的喘息，喉间瞬间起腥，胸口不住起伏，“子夜……咳咳……你怎么……来了？”

　　“子夜来看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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