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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皇上，经此一月调养，老臣身体已无大碍，无须再居家休养……”

　　“是啊，陛下，臣也已觉得这几日恢复了精神，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臣虽然老迈，却还能为我大齐江山多多出力。”

　　“陛下，臣虽然年迈，但是双臂还能开三石之弓，抡刀如飞，足可以上阵杀敌，陛下如果让臣赋闲在家，臣心有不甘。”

　　三人自恃功高，手握大权，多年浸淫朝政，手下关系盘根错节，本以为萧逸不敢轻易动他们，谁料天不遂人愿，不想萧逸竟有此魄力，顺势推舟之后，竟在三言两语之中卸了三人大权，怎么能不让他们倏然风云变色。

　　“哦？”萧逸轻挑剑眉，朗朗的声音越发地铿锵有力，“三位大人为我大齐日夜操劳，这才会身染恶疾。朕不希望天下人躲在背后骂朕不懂体恤老臣。三位大人以风烛残年之躯，仍肯为我大齐尽心尽力，朕心中十分宽慰，但是三位大人执意不愿颐养天年，是要朕在天下人面前背上不仁不义的恶名吗？”

　　“臣等不敢。”三位须发皆白的老臣身子猛地一颤，慌忙跪倒在地，冷涔涔流了一头的汗。萧逸眉目神情全不似往日，见惯了雅致温润一向无害平庸的帝王，忽然被他威而不怒的目光猛然扫到，众人只觉自己眸中一寒，射向自己的犀利目光已然凝住，寒成一柱凛凛的冰凌。

　　“三位大人既然没有意见，明日开始就好好儿在家养病吧，没事情也就不要像今天这样随便出府了。”萧逸嘴角一弯，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朝冉英杰看了一眼道，“冉老大人，朕今日听说府上的二公子从马上翻落下来跌断了腿，将门虎子，想不到这般羸弱，让朕好生诧异。”

　　厉芒从眸中如电闪过，萧逸满意看到底下跪着的那具身子轻微一抖，琥珀色的眸子如风转过，瞬间落在了其余众人的面上：“诸位大人回家之后，可要好生管束家中之人，老马失蹄，不是人人都会像冉二公子这样幸运地保得住性命的。”

　　他的声音温润亲和，脸上的表情云淡风轻，娓娓述来，淡若秋芳的语气好似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却让满满跪了一地的官员蓦地脸色灰败，背脊一股寒气冲穴而出，一瞬间噤若寒蝉，除了唯唯诺诺地叩头，竟然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皇上！”萧慎的神情霍地扭曲，狠狠盯了下跪的众人一眼，急急地冲上前几步，几乎是用尽全力吼了出来。

　　“靖边侯还有什么事？”萧逸神情闲适，抬头迎上他略略张皇的目光，轻睨着他微现颓色的俊脸，刚毅的脸上隐隐露着一丝含而不露的戏谑，“靖边侯是我朝第一大孝子，这一月来，磨刀霍霍，天天思虑着怎么样为琅琊王报仇，实在是我朝百善之典范。琅琊王之死陈国难辞其咎，只是两国交兵，必然饿殍千里。齐国穷五年之力，方赢了陇西一仗，看似如奏凯歌，实际损耗过大。陈国受了重创，齐国也是外强中干。”

　　“不过靖边侯如果有意让定州十万亲兵倾巢而出，迎击陈军，给陈王当头一棒，朕念你一片孝心赤诚，定然不会阻挠你。”阶下立着的那张脸越发难看，额头青筋隐隐，目中青光似水，萧逸熟视无睹，自顾自讲得酣畅淋漓。

　　“臣以为用霍将军代大司马一职不妥。”萧慎的声音急急如风，微微打着颤音，几乎切齿而出。子夜敛眸下垂，眼角的余光扫过他高大挺拔的身子，微微窥见他垂在白色孝衣下拢起的五指，紧紧拧在一起，指间骨骼清晰突起，微微泛白。

　　“有什么不妥？”萧逸气定神闲，沉下心来，眉宇间隐现的疲惫一扫而空。

　　入宫前制定的计划天衣无缝，却被一枚横空出世的流星逐月镖突如其来地打乱，萧慎明知皇帝口中所述并非实情，却无法出言反驳。琅琊王之死，给了萧乾一党当头一棒，惊得他们措手不及，等到定下心来，念到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怕萧逸将他们连根除去，这才筹划了今日之举，妄图拿下霍家父子手中兵权，继续挟天子以令诸侯。数十人密谋筹备了一月有余，单等今日气势汹汹地夺命一击，却不想定下的计谋在一番唇枪舌剑之中当场夭折。

　　他定了定神，仰着脸做最后一搏：“就像陛下说的一样，齐国与陈国打了五年拉锯战，这才占了他八百里陇西沃野，霍将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陈军听到他的名号，无不是胆战心惊，没有开战，我军士气就已经胜了他几筹。只有让霍将军继续驻守陇西，才可以保我西北边疆安稳。陛下如果升了他为大司马留守京畿，那等于将齐国刚刚得到的陇西平原又拱手送还了陈国，陛下岂不是得不偿失？”

　　萧逸听着他侃侃而谈，状若沉思地倾听着，半晌，才开言道：“靖边侯设想周到，处处为朕着想，不愧是我齐国栋梁之后。不过，朕已经下旨让霍将军之子霍长宁接替他父亲镇远将军的职位，今天一早下了文牒，交割了虎符，霍长宁不日就要远赴边关，代父守边。”

　　“霍长宁治兵宽缓不苛，为人骁勇善射，是我齐国的第一勇士，又深得边关将士拥戴，由他代替大司马驻守边关，靖边侯应该不用再担心了吧？”

　　萧慎的脸一瞬间失了血色，苍白如纸，风微过，白衣卷卷，垂在胸前的几绺长发贴脸舞起，映得那张原本棱角分明的脸灰暗惨淡，神采皆无。萧逸居高临下，冷眼旁观，脸上的神情依然淡淡，口中却不动声色地狠狠还击。

　　“臣……”萧慎失魂落魄，金殿一仗，输得丢盔卸甲。

　　“朕累了。子夜，替朕送侯爷和几位大人出去。”萧逸眸色微动，身子向后，将背靠在干冷冰凉的椅背上，抬手示意子夜。

　　“是。”子夜口齿清晰地应了一声，莲步款款下移，径直走到萧慎面前，微微行过一礼，不卑不亢道，“侯爷请了，诸位大人请了。”

　　“子夜……”萧慎沉甸甸的目光落在子夜面容皎好的脸上，逐渐凝成雪亮如针的两点寒光，再看时，眸子里竟平白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探询。

　　纷乱嘈杂的脚步声里少了刚才的倨傲张狂，多了几分沉沉的无奈失意。子夜侧身立在高大的殿门口，两旁侍卫如林，旌旗招风，曲身而立的太监垂眉低目，神色安详。她目光如水，直直望着眼前那群背影黯淡的紫衣人高低错落地消失在视线中。人群中，萧慎背影索索，白衣如泣，头也不回地行在最前。子夜目送他远去，脑中浮现出他临别一瞥，落在他背上的眼神，忽然沉静。

　　“王公公，麻烦你通报一声，我们娘娘见陛下近日劳心国事，饮食寡淡，亲自下厨置了一桌小菜，不知道陛下是不是有空，肯屈尊移驾缀霞阁，和婉妃娘娘共进午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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