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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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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头看着他,毫无笑意,"我叫任云起。我不卖字了。" 他惊讶地看着我,"任云起?你的神情怎么跟我爹似的?" 话说煤这个东西甚是挑剔。点燃的时候,要拿木头或木炭去引燃。燃烧时,要随时保持热度,否则煤一旦变冷,就不可逆转,只有熄火了。但添加时还不能太多,少了氧气,它也死。真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燃烧不充分时,里面的煤就浪费了。这就是为什么一般家居不该烧煤块或煤球,而是应烧蜂窝煤。 现在市场上的蜂窝煤加了许多化学助燃的成分,让人能以一根火柴点燃。但最原始的蜂窝煤就是掺了锯末、黏土的煤饼。那些蜂窝煤上的孔才是这个发明的精华所在。 说做就做,我次日就驾车去了淘气所说的煤矿。这个煤矿十分简陋,但几乎是地表开采,十分安全。时值夏初,没什么人买煤,价格便宜。我买了几袋碎煤,还和老板拉了关系,谈好了冬天的价格,为以后作准备。回来又到处搜罗了锯末和一些泥土,就在我的破庙前开始以不同的配料比例和泥玩。 淘气每天都来,和我在泥里土里玩一天。他就是那种能被我吃定的人,无论我怎样打骂,他都风雨无阻地来。这煤成了他的鸦片了。他也不穿好衣服了,和我一样粗服短装,我俩干活时,像两个小农民。 他爹经常把他揍得鼻青脸肿,说他原来是游手好闲,现在是自甘下贱(那我成什么人了),不打不成器,越打越回去。他每次被打完,都兴高采烈地来我这儿,说得等一阵子才会再挨打了,有好日子过了。这就是他的反抗吧。 虽然我们天天在一起和泥,但每次我要驾车去买煤,他想同去,就总也去不成。有时刚要动身,他身上就被人泼了粪,马上就得回家挨打;或者被人一下子撞沟里去了,半天爬不起来,我怕他死在路上,只好自己走。久而久之,我们就不再做此打算了。 那个抢了我馒头的小乞丐日后也每天来,还带来四五个别的小乞丐。我给他们馒头,他们就在乞讨之余帮我砸煤和泥。我用馒头就换来了童工,心里觉着自己可够黑的,所以傍晚干完活,也教他们认几个字,讲个小故事什么的。他们看着我的眼睛,让我感到不再孤独,日子也过得很快乐。 有时在夜里也会想起佑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许多次在睡梦里清楚地听他叫"云起",那口气好温柔伤感,让我心痛不已。肯定是我在做梦啦。 有时会允许自己回想起父母,想起他们对我的好。我过去总怨他们,他们从没夸过我,我考了九十九分他们会对我说怎么人家能考一百分。如果我考了一百分,他们会说别骄傲,下回就考不出来了。我总也比不过别人,我爸从小就叫我儿子,我曾听见他对人说,我让我们家断了香火。他们吵架时曾说当时就是因为怀了我才没离成婚,所以他们每次吵架,我都觉得是我的错…… 但在这陌生的地方,我明白他们毕竟是我的父母,那个家是我可以蹭顿饭的地方。如今我再也没有后路了,再也没有了避风港。这世间,无论这里还是故乡,再也没有人在意我十几年以前的胡乱涂鸦,再也没有人会有兴趣看我傻傻的儿时照片……我的心里会难受。 又有些疑惑,那次说书之前,我也想起了我的父亲,可在佑生身边,我并没有感到悲伤……别瞎想了,现在谁也不在我身边,一切都要我自己来拼搏,无情些,会好受点儿。 蜂窝煤最重要的是炉子,否则会出人命。我找了一位铁匠,反复画了草稿,把烟筒直接塑在炉子上。几乎用了我所有的银子,让他打出了个样板。这里还是铸铁技术,炉子打出来沉重不堪,只有淘气能抱着走长路。我抱一会儿就岔气,还是抱佑生好,嗯,怎么又想起他了?快快快,不想不想。 炉子有了,煤也有了,该市场推销了。先取名字,我想来想去,"就叫七孔煤吧,比蜂窝煤浪漫多了。炉子么,就叫一芯炉,取一心七孔之意,表示我们很聪明。" 淘气看着我说,崇拜地说:"云起,你是真的很聪明啊。" 至于客户,我决定向小镇的第一政府官员去推销。如果他接受了,那简直就是开创新一代潮流啊,肯定大家都会接受了。可现在正是夏季,时候不对,大概不会成功。但是先认认路,现在把我们给拒了,冬天一来,心里一软,说不定就接受我们了,谁愿意天天和人过不去呢,是不是? 那天,我考虑平板车太夸张,就用马驮了炉子。淘气穿了他的好衣服(但是后来一抱炉子,就全毁了)。我依然是短服头巾(我的头发还没过耳),拿个背篮背了一篮子煤,身边跟了一群小乞丐声势浩荡地往政府大衙去了。一路上,大家对我们指点调笑,我和淘气也使劲儿说说笑笑,表示无所畏惧。 我们到了门前,讲了来意,他们根本不让我们进门!没办法,淘气抱了炉子放回马上。我们往回慢慢走。 小乞丐们去乞讨了,我问淘气:"那头把手有没有个女儿?" 淘气问:"干吗?" 我说:"你去色诱一下吧,牺牲自己,成就大家!你进了门,我们就有内应了。" 他说:"你怎么不去?你长得也挺漂亮的。" 我瞪眼,"这儿谁是头儿啊?反了你呀!" 淘气忙说:"咱们再试试别人,我去我姨父那儿看看。" 我问:"他是干什么的?" 淘气说:"他住我们家,吃我爹的。" 我大骂:"那TM有什么用!" 次日,我正想着是不是要重新说书,把自己包装成偶像,以明星效益来进行七孔煤和一芯炉的市场推销(我也算牺牲色相了我),一个文人打扮的人到了我们的破庙。我和淘气正在和泥,满头满手的黑泥。我们看着他,他看着我们,双方都觉得对方是怪物。 半天,他说他是县政府的采购人员(别问我他的名字),特来购买我们的七孔煤和一芯炉。我们几乎要问他是不是吃坏了脑子,他还当场就付了银子。我们说我们给送货之后,他就走了。我和淘气半天不敢说话,怕从梦中醒来。 好久,我叹了口气,问淘气:"你昨晚是不是去色诱县领导的女儿了?" 他忙摆手,"没有没有。" 我又问:"那刚才这位的女儿呢?" 他叫道:"我都不知道他有女儿!他有女儿吗?" 我摇头,"那咱们可是走了狗屎运了。"(某人:?!) 这之后,事情就好办多了。许多富家商家甚至主动上门,我们的炉子供不应求,有了订单和预付金。只是我们的银子还是不够买另一驾马车和更多的马,所以我三天两头去拉煤。淘气和小乞丐们天天做七孔煤,忙得不亦乐乎。淘气他爹也不怎么打他了。 这一天,我早上驾车出去,到矿上买了三袋子煤(我能背动的啦),又往回赶。到了镇上,已近傍晚,我给小乞丐们也给自己买了袋馒头。我连日工作加上这一天的奔波,觉得有些疲倦,想着今天就不讲故事了,回去给了他们馒头就睡觉。 马路路慢慢吞吞地走着,我坐在车边,双腿搭在外边,晃来晃去,看向我的庙,见门外路旁坐着一个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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