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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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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叹道:"其实人生所在,就是怎样用我们的所学来达到我们的目标。活学活用尽在我们。我讲了一个故事,换来了你的治疗,我还可以……"我脑中有了个主意,一拍手道,"我还可以讲个故事来挣到我们需要的马车。" 他努力抬头说:"不可贸然行事!我已得到治疗,就……" 我一挥手,"不必多言了,我意已定。你说话的时间过去了,现在你又是哑巴了。"说罢,把他的头轻轻按了下去。 我们到了那个老者的小吃店,要了两碗粥粉汤面之类的东西。这是我来这里的第一顿热饭,但因为心中想着我要干的事,真是说不清我到底吃了什么。佑生吃得很少,只用勺缓慢地喝了几口,就放了勺,留下了大半碗。想到我将进行的大事,我一仰头,把他剩下的都给喝了。 饭后,我又向老者买了二十个馒头,背包里放了五个(大概明天就都起毛了),要了一个布袋把余下的装了。问清楚这镇里哪里卖马车和哪里是最热闹的地方,背着佑生出了小店。 我牵着马,马上驮着佑生,先走到马车店。看准了最便宜的板子车,和老板说好了价钱,然后又向老者所说的热闹地方走去。沿途的人渐渐多了,有些人盯着我们看,有的还指我们。我不理不睬。 到了那地方一看,我心中喜悦。只见一棵大树立在一个小平场的边缘,环着场子有茶馆、饭馆之类的店铺。沿途看来,这确是这小镇最繁华的地方了。 大树下坐了一帮流浪儿童,正嬉皮笑脸地看着我们。我牵马走过去,提了馒头袋子,到了小乞丐们面前,一人递了个馒头,微笑着说:"孩子们,帮叔叔我(真别扭啊)一个忙,可不可以?今晚我再请你们吃馒头。"他们愣愣地点了点头。 我正色道:"你们去各处大声喧哗,说有一位远方来的还俗和尚,名叫任云起,曾游历五湖四海,胸中有无数轶事奇闻。今日午时三刻,将在此大树下开讲神奇史事,战争风云,曲折往复,精彩无比。首场免费,后面不想听的就不要交钱了。你们帮了我这个忙,一会儿可以来维持秩序,免费听我演讲,晚饭还有馒头。" 他们一哄而散。 我一把抓住了一个样子挺机灵的小男孩说:"你去李郎中处,说刚才与他交谈的云起将在这镇中大树下演讲精彩故事,让他带了笔墨纸砚,一桌一椅,另加一小块木头前来帮我搭台子。"我算赖上李郎中了,没别人哪。 我转身抱下佑生,让他倚树坐下,然后把马拴在树上。回身到他身边坐下,等着李郎中的到来。 这里我介绍我一个独特的家庭背景:我的父亲乃一个不可救药的京剧戏迷。他还不是迷所有的戏,只迷马连良和"群借华"(群英会,借东风,华容道)。我现在回首往昔,只能用"精神虐待"这四个字来概括他在我幼年时代加诸我身上的种种京剧熏陶。自我记事起,我们家就日夜充满了"群借华"之一的录音。可恶的是,他对音响的其他功能一窍不通,却知道怎样反复播放一段他喜欢的唱腔或对话。许多次让我听得近乎疯狂。别的人家播个交响乐之类的高雅东西,我天天耳中回响的就是那些京剧的对话唱段和叮叮当当的锣鼓声。气煞人也!我之所以变得性情残暴,想必是因儿时苦难所致。但谁能想到今天我要凭此经验挣出我的马车呀!我爸要知道了还不摇头晃脑地要我谢谢他(想都甭想了您)。 说到此,您应该知道我要干什么了。正是,我要在这儿演讲赤壁之战!我虽然熟读《三国演义》,但觉得说起故事来,京剧"群借华"更适合。许多对话是现成的,只需把唱腔白话讲出来就是了。 千万不要小看这赤壁之战的魅力。记得我年不到十岁,第一次读到三国此处时,已是夜里。被监督睡觉之后,偷偷摸摸地蒙在被子中,提心吊胆地听我父母的动静,拿个手电筒看完了那几章。对没听过的人来说,这绝对是好故事! 我正在脑海里复习那些儿时不堪回首,现在却印象生动、意味无穷的"群借华"之种种对话和场景时,忽觉得佑生的一只手轻轻地拉住了我手。我扭脸,只见他的紫肿脸木然地对着我,但我知道他在担心,一时心中温暖,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手说:"别害怕,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我任云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在这镇上兴风作浪,浑水摸鱼的本领!"他抓得更紧了,竟有点儿发抖。 我忽然想起我若讲书,必然招来众多人的注目,会给他惹出麻烦,就说:"佑生,我一会儿将引来很多人的注意,你应该藏起来。我让李郎中把你安置在他那里等我吧。" 他把另一只手也握在我手上,低了头,低声说:"不必。" 我说:"那你被人发现了怎么办?会出事的……" 他打断我说:"没事的,我不离开。"停了一下又说,"没人会在逃跑时还听书的。在这里,反而好。我要听你讲书。如果出事,你就千万别露出你认识我。" 我气愤地说:"你真烦人哪!多少次了,又说!忘了我说的关于蚂蚱的话了?" 佑生说道:"不要!会很危险……" 危险?以前的哪次不危险?我说道:"你就别再废话了!佑生,如果我没记错,从一见面,你就老出这种馊主意。知道的说是你看不起我,一有机会就贬低我,不知道的会说我本来就是个背信弃义、不折不扣的叛友之人!你说你这样对吗?是不是在毁我?真不够朋友!" 说实话,我对死亡本身已不再恐惧,可事到临头,我还是会拼命求生,这大概是本能。可佑生已经不是个我能扔下的陌生人了,我背着他骑了一路马,我们在破庙里聊了天。如果以前在废墟上我还存了丢下他的念头,现在,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不管他。如果真出了事,我很有可能被吓得半死不活,但十有八九,我也会哆嗦着为他拼死算了。这真是胆小如鼠和胆大妄为的完美结合。 想到这儿,我嘿嘿笑起来,侧脸看他,见他低着头,握着我的手,不说话。大概生气我说他不够朋友。又想起他的腿……他也是一片好心,我不该这么骂他,就忙轻摇了一下他的手说:"佑生,你够朋友还不行吗?本来是你又说错了话,可咱们谁跟谁?我不生气,你也别生气了。"我现在已经是倒赔本儿做买卖了,哪里还有唇枪舌剑的影子? 他也不抬头,轻声说:"没有,生气。" 正说着,就见李郎中一路飞奔而来,后面跟着几个人,一个拎了把椅子,另外两个抬了一张桌子,上面还躺了个人!那躺着的人怀里抱着一卷纸,支棱着的两只手里,一只拿着支笔,另一只握着砚台。看来那些是求他看病的人哪! 他跑到我面前,几乎是披头散发,衣衫凌乱了。我忙站起来一抱拳,谢字还没说出来,他已经在那里指挥上了,"放下,放下。你,快下来,椅子放那儿,纸什么的放桌上……" 他回头看我,"你要写什么?"好,客套话全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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