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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七


  这两只野兽倒是不难对付,就是怕血腥味引来更多的仓猫,这种野兽对血腥味十分敏感……

  仓猫谨慎地靠近了两步,看到我们没有躲避的意思,动作开始犹疑。就在此时,我迅速地从怀里摸出了一粒药丸,瞄准了仓猫身边的大树弹了出去。棕色的药丸弹在树干上,啪的一声炸裂开来,空气里顿时弥漫开一股刺鼻的硫黄味。两只仓猫受惊地躲到了更远的地方,接着就一前一后地跑进了密林里。

  老人甩掉了手里的木棍,虚脱了似的倒在了地上。

  我忙跳下马背,将他扶了起来。老人靠在树干旁不住地喘着气,看他的年龄应该是在五十到六十之间,身材瘦高,相貌清瘦,留着短须,鬓角处有一道浅浅的刮伤。

  看他胳膊上的伤,倒不像是被野兽撕咬,倒像是……

  "老夫自己不小心,为了采一株白玉菌,从树上摔了下来,"老人家睁开眼,虚弱地笑了笑,"胳膊受伤,血腥味引来了仓猫……"说着咳嗽了两声,哆哆嗦嗦地指了指自己的药篓,"那里有几味药可以治伤。"

  我没有理会他,而是取出了自己的伤药给他敷上。

  老人咦了一声,两只眼睛精光一闪,一把抢过了药,左看右看,又凑到自己鼻子下面嗅了两嗅,十分惊讶地抬头看着我,"毒仙子的伤药,你怎么会有?"

  我一怔,"她是我师傅,我有她的伤药有什么奇怪?"

  老人一愣,开始上下打量我。

  我把他扶上马背,淡淡地说:"我迷路了。你来引路。"

  "翻过前面这座山,向前四十里地就是棋盘镇了。"老人说。

  我拉着缰绳,按照老人指点的方向缓缓前进。

  杳无人烟的山谷里出现这么一位老人,让我对他的来历产生了怀疑。因为我在山谷里已经转悠了整整三天,并没有看到山里有居民。他一个老人,怎么会跑到这里来采药?

  不过,怀疑也只是怀疑,毕竟我现在不是官身,没有权利去怀疑别人的身份,更何况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当天空中布满了红灿灿的晚霞的时候,我们终于走出了这一片山谷。

  我冲老人拱了拱手,淡淡地说:"有劳老人家了。"

  老人捋了捋颌下的短须,笑眯眯地说:"姑娘救了老夫一条命。不如这样,我送姑娘一卦,算是道谢,如何?"

  我诧异地看着这个古怪的老人,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他从怀里摸出了一把稀奇古怪的铜板,说:"来,掷一卦。"

  我摇摇头,"我从来不信这些。"

  老人固执地举着铜板递到了我的面前,"既然不信,一掷何妨?"

  我暗自揣测,他也许是一个游走江湖的算命先生,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谢我的救命之恩。想到这里,我伸手接过了铜板,漫不经心地向空中掷去。铜板稀里哗啦地掉在地上,组成了一个在我看来毫无意义的图案。

  老人弯着腰,煞有介事地俯视着一堆凌乱的铜板,嘴里嘀嘀咕咕的,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惊异。

  我抬头看了看西边的天空,夕阳正沉甸甸地向着山峰背后一点点坠落,红彤彤的天幕上,划过了几只归巢的倦鸟剪影般的黑色身影。

  "谢谢老人家带路,"我伸手拉住了大黑马的缰绳,"我们就此……"

  "慢着!"他头也不抬地一声断喝,打断了我的话。

  他制止我离开,却又不说什么,仍旧皱着眉头翻来覆去地看地上的那几块铜板。眼看天色已晚,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禁不住有些心烦意乱起来。正在寻思要不要丢下这个古怪的老人自己先走,就听他发出了一声长叹,"想不到姑娘的命运竟然如此……"

  如此什么,他却又不说了。接下来又是一番摇头叹息。

  这样的举动让人看了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我摇了摇头,已经没有继续陪他耗下去的兴致了,"天色已晚,山中恐怕会有野兽出没,老人家要不要与我同行?"

  他半蹲在地上,自顾自地说:"命该绝而未绝……"

  我心里一动。

  "姑娘的一生可谓奇妙,每到绝境之中,必然会有意想不到的转机。"老人抚着短须,若有所思地说,"从卦上看,最大的转机当在东北方向。"

  "东北方向?"我喃喃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可是我并没有什么要去的地方。"

  老人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姑娘心中当真没有要去的地方吗?"

  我猛然抬头,老人家却移开了目光,微眯起双眼,眺望着我们身后渐渐沉入了暮色的重重山谷,若有所思地说:"既然心中已经有了想去的地方,又何必再犹豫呢?"

  他转头望着我,"姑娘贵姓?"

  "我……"我迟疑了一下,"我姓夏。"

  老人又问:"姑娘的名字可否见告?"

  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却让我心头掠过了一丝茫然。十六年前,西夏落崖而死,记舞潮也饿死在了丛林里。

  那么,我到底是谁?

  我应该是谁?

  我摇摇头,"我没有名字。"

  老人对我的回答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他伸手翻动了几个铜板,微一沉思,抬头看着我说:"既然如此,我送姑娘两个字:无心。如何?"

  无心?夏无心?这叫什么名字?听起来像是个出家人的法号。

  我瞪着眼睛看他,他却若有所思地凝视着我,平静地说:"人一生的种种际遇,大多都是无心而为之的吧?"

  我心里一震,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舞秀说过的一句话:"你无心又如何?"

  老人将手拱了两下,淡然一笑,"夏姑娘与介子迁之间宿缘非浅,想必还有再见之日。就此别过,夏姑娘多保重。"

  介子迁?这其貌不扬的老人家竟然是介子迁?不会这么巧吧?介子迁可是当代有名的大儒,据说是太傅许流风的同门师兄,韬略文才都在许流风之上。

  "介子迁?您是介老先生?"我怔怔地反问他,"许太傅……"

  介子迁一笑,"他是我的师弟。"

  竟然真的是介子迁?

  抬头看时,他的身影已经走开了。

  "哪里能找到你?"我冲着他的背影大声问道。

  介子迁转过身,浓浓的暮色中我已经看不清他的五官了。但是远远传来的声音却依然中气十足,"棋盘镇,六福酒馆。"

  棋盘镇?那不是和我同路吗?为什么又不肯和我一起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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