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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到底没盘高髻,只绾着蕴了江南秀色的小巧丫髻,髻的两侧,各插一对蓝宝石发针,发针下戴一朵小小的茉莉,后背前襟,尚有大片青丝自然散落。极简洁的发式,不招摇,不尊贵,不妩媚,将我的面容更衬得稚嫩干净,莹冰雪玉般让人不忍玷污。

  衣衫也是精心挑的浅绿细白碎花绫纱对襟长衣,素白百褶长裙上绣一枝神灵韵清的绿萼梅,只肩上搭着的细白蹙银轻纱披帛,显出几分不同于寻常女子的娇贵。

  待我进了拓跋轲房中后,我将那披帛也取下,让自己更显娇小稚弱些,只盼这人能看在我尚未长成的份儿上,能放过我,至少,让我拖到萧宝溶来救我的那一天。

  门外虽有数名亲卫把守,屋中却空无一人,这拓跋轲应该是个不爱热闹之人。

  桌椅陈设都很普通,想来大多是府中旧物;只有帏幔卧具是崭新的,以明黄为主色,祥云腾龙,振振欲飞;帐前放了一架四开的紫檀木屏风,却是江南三千里山河风景,明明绮丽的江南秀色,却用极雄阔的笔意画出,与当日阿顼画的那幅海棠有异曲同工之妙。

  阿顼……

  烟黄纯净的身影在我脑中闪过,连心头也暖了一暖,但我随即摇头,轻轻笑了。

  只要萧宝溶能将我救回大齐去,能让我继续做那个无忧无虑的文墨公主,我便该谢天谢地了。

  窗前有一张书案,笔墨纸砚俱全,想不出那野蛮的北方人,居然也喜欢舞文弄墨,连这大战期间都不忘备上文房用具。

  我推开窗,天色已暗,窗外那一树的樱花却开得正盛,粉红色的花朵如火如荼,团团簇簇,倾尽了春日的风情,浑然不觉黑夜已然来临。

  我笨拙地将案上一盏六枝的青铜灯点燃,铺开一张宣纸,回忆着挂在我江南别院里的海棠图,自己动手磨了墨,和了朱砂,取了狼毫慢慢画着。

  我的母亲有才女之称,萧宝溶更是当世才子,连我喜欢的阿顼都能画一手好画,而我却将太多的时光虚掷于玩耍嬉戏中。我勉强画了枝干,花朵已不知往何处摆放;花朵描上了,颜色却调得怪异;终于有了几朵像样的花了,却完全不见海棠该有的灵性,甚至很难辨出是海棠的花朵。

  一次又一次,我将画坏了的宣纸揉皱,扔开,恨意才缓缓压下,心底渐渐平静。有侍女过来,上了茶,将各处灯烛点燃,又悄无声息地退下,我甚至没向她们点点头,依旧埋头画我的海棠。

  身后传来有力的皮靴踏青砖地面的声音。

  再高大的侍女,穿的都是落地极轻盈的布底鞋,绝不敢发出这么大的动静。

  笔尖有一丝颤意,我很快稳住,柔白纤细的手指认真地按在宣纸边缘,依旧一笔一笔地画着我拙劣的海棠花。

  脚步声止在我身后,呼吸声清晰可闻。我听得到自己的心跳,但我的手居然没再抖,连呼吸也轻而均匀,俨然一个沉醉在自己画中的小姑娘。

  "你画的是什么东西?"

  身后的人等了半晌,不见我动,终于发问。醇厚而低沉的声音,和他的脚步声同样有力,但并没有属于帝王的威严和高傲。

  我的手臂一抖,惊吓得跌落毛笔,那盛开的海棠上立刻划过一道血痕一样的红印,如刀锋割裂的伤口。

  我慌忙转过身,当即见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正用带了几分审视的眼神盯着我。他年纪并不大,大约三十出头,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粗犷威猛,长眉浓黑如墨,深蓝色的眼珠深邃绵缈,海水般深不可测,皮肤不白皙,可也不黑,极健康的蜜色,颇是俊伟。

  我装做没看到他袍袖和蔽膝上的龙纹、宗彝、藻火等图案,惊诧问道:"你是谁啊?"

  脆朗朗的询问,蕴着我故意的未脱稚气的童音。

  拓跋轲长眉一挑,唇角已扬起,"你不知朕是谁吗?"

  我装做恍然大悟地张开嘴,向后退一步,往案上一按,未用完的朱砂忽地被打翻,倾倒在手上,我忙又缩回手来,一边忙乱地在衣衫上擦着,一边跪下身去叩拜,"宝墨拜见陛下!"

  拓跋轲上前,伸出手指,勾住我的下颔,抬起我的脸。

  手指与我皮肤的陌生触感,第一时间让我头皮发麻。我惊骇地伸出自己满是朱砂的手,毫不犹豫地拉开他的手。满手的殷红,很不客气地印在他的指掌之间。

  他倏地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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