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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

　　我拼命地想让自己更清醒一些，我在回想自己所有的经历，上一世的，这一世的。作为人的，作为蜘蛛的。我前世的亲人朋友……他们的形貌都已经模糊了，我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曾经的三年同桌到底长着什么样的眉毛眼睛，无论如何只记得她是一张椭圆脸庞，但那张脸庞上是一片模糊的空白。

　　我模糊地想到李柯曾说过，他怕自己忘记，一遍遍回想，可是每想一遍都觉得记忆越来越靠不住。

　　我现在明白了这种无能为力的恐慌。

　　越想记起，可是却越来越鲜明地觉得自己正在忘记。

　　沉重的无奈，最后化为虚无，甚至不可能听到一声叹息。

　　我第一次见到三六和三七，觉得她们一个热一个冷，一个美丽一个平凡。

　　不过后来相处久了，才知道她们其实还是一个热一个冷，不过一个是面冷，一个是心冷。

　　美丽与否，已经不重要了。

　　美丽容貌和动听的话语可以愉悦眼睛和耳朵，但是，相处的时候，若是除了眼睛和耳朵别处都不愉悦，那也不行……

　　我的思绪没有条理，没有目标，拼命地把能想起的每一件事都要想一想。

　　第一次见观主……说起来我从来没见过观主的真面目，甚至性别都搞不清，清朗的声音，亦男亦女。袍子颜色鲜艳，可是款式大方，也没有戴首饰……

　　观主是他还是她？当然，作为妖怪来说，首先我们大家都是它。

　　观主为什么要收徒？又不像那些大名鼎鼎的魔物妖王一样建自己的山寨招打手，把这么多不同种不同类大小不一的妖精们召在一起，这一次道士们来大举进犯，不知道有多少小同门枉死……天知道他们什么坏事也没做过或是说还来不及做，他们都太小太弱……

　　我那团雷光扔过去，不会把他们也一起……

　　这也说不定，毕竟我以前又没这么干过，这么干到底有什么后果我也不知道。

　　要是他们也殃及池鱼受了伤甚至丧了命，那八成是死不瞑目，说不定变了鬼还会来找我算账的……

　　唉，现在想这些也没有什么用，我自己说不定也已经是鬼或是将要变成鬼了。

　　其实变鬼也没什么不好，女鬼都挺哀怨凄美的，比如聂小倩……

　　李柯呢？他现在怎么样？敖子恒呢？他现在又怎么样？

　　还有灰大毛，这小家伙儿可够机灵的，也许他能逃出生天吧？

　　希望他们都没事……

　　不过，我自己也知道，这只是个美好而又渺茫的希望而已。

　　第十七章情花开灭只一瞬

　　我抱着那个盒子，手指抠在上头，不自觉地越抠越紧，盒子上的雕饰深深扎进手指头。

　　假的！这都是假的！我不可能睡了三百年！

　　眼前依稀是旧日的路，桃花开得无比繁盛，这一角天都给映成了粉色。

　　我在林子里转来转去，找不到出去的路。

　　隐隐听见隔着花树有人轻声细语，声音似乎耳熟，却又分不清楚到底是谁。

　　我心里越急，那桃花迷阵越显得错综复杂，没个头绪。

　　我放声想喊，可嘴却怎么也张不开，心里一急，觉得背上燥热起来，偏又出不了汗。

　　我现在是个什么？是人？是鬼？还是妖？我是死了还是活着？我在什么地方？

　　再一次努力时，忽然觉得双眼剧痛，强光如利剑一样刺进眼中。

　　我眯着眼，低低地呻吟了一声，只觉得自己的声音嘶哑难听，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差点儿以为不是自己发出的声音。

　　我躺在一张石台上，头顶是平滑的黑灰色岩石。

　　我向两旁微微转动头颈，这是间山洞，深而阔，洞壁光滑，干燥洁净。我头旁边放着一盏小灯，一点火苗只有黄豆般大，颜色却是有点儿诡异的绿。

　　这是什么地方？我费力地撑着自己的骨头，慢慢地扶着石台，抬起头颈，坐起。

　　这么简单的动作已经累得我上气不接下气，眼前黑点和白点交错闪烁，洞里极静，能听到我自己呼哧呼哧喘粗气的声音。

　　我的两脚一沾着地，整个人就软下去扑在地上了。

　　这一跤摔得真重，我疼得泪花就在眼里转啊转啊，就差点儿要掉下来了。

　　身体像是石头拼接起来的，最轻微的动作都无比吃力。

　　我扶着地，慢慢地再一次爬起身来，两腿没有一点儿力气，而且几乎是完全不听使唤，想抬起右脚朝前，可是使了两次力都没抬起，第三次我狠狠心，催动丹田真力，一股暖暖的热流直通到腿上，结果这一脚是出去了——直直地踢到了石壁上，痛得我嗷嗷叫，这次眼泪是真的淌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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